江颜怒极,但终归是长年在影剧界打滚过的人,立时镇定冷静了下来。「温小姐,我是江颜,你或许没有看过我演出的电影或电视剧,但你如果有上网的话,一定也能知道我和盛焰集团的总裁定先生已经论及婚嫁,我们很相爱,所以我是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幸福的。」
温宜凝视着她,心里有些难过……
原来如此。
原来不管再成功再美丽有名气的女人,面对爱情一样容易患得患失,害怕随时失去……也对,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美人。
在爱情里,从来是谁在乎,谁痛苦。
温宜自己尝过这样的痛苦,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另一个「加害者」?
况且,她和定先生……还真是乌龙一场。
她眼神温和许多,柔声道:「江小姐,定先生只是我店里的顾客之一,买过一两次我们家的粥品和点心,所以你真的是误会了。」
「昨天晚上他送你回家,还在你家逗留到深夜才离开,这就是你声称的『只是顾客』?」江颜讽刺地问:「也对,这也算是你的顾客,只不过你卖给他的不是粥品,是你自己吧?」
温宜一震,像是被活生生掴了一巴掌,莫名地羞惭难堪……只是,她清清楚楚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面前这个人的事。
但说出去谁会相信?陈定深夜逗留她的住处,本来就是容易引人怀疑揣度的暧昧行为……
——她昨晚是疯癫昏头了不成?怎么会那么大意,让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到自己独居的屋子里?这样的她,跟自己最痛恨的那种白莲花、绿茶婊型女人有什么两样?
她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第6章(2)
……真是个弱爆了的小角色,略威吓一下就举手投降了。
定先生这次怎么了?大鱼大肉吃腻,改吃清粥小菜漱漱口吗?
可就算明知他跟这个女人也只是玩玩而已,江颜还是不允许自己竟然是败在这种廉价货色手里……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听见温宜的道歉,江颜目光凌厉得意而充满胜利,嘴上却说得分外好听。
「温小姐,我体谅你是个失婚妇女,日子确实不好过,偏偏我男朋友又是个令人无法抗拒的万人迷,但如果你真想找金主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江小姐!」温宜打断她的话,神情有些苍白,却字字坚定地道:「对不起,让你误会我和你男朋友有什么暧昧,这是我的错,但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至于我要怎么过日子,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现在是午休时间,您请回,慢走,不送。」
江颜妩媚眼睛怒瞪。「温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小姐,生活不是电视剧,这样的台词以后还是少说得好,不然人家会觉得你很low的。」她平静地道:「再见,不对,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定先生,我都没有任何兴趣。」
江颜气得身子微颤,她身旁的黑衣保镖跨步上前,凶狠地吼了一声:「你敢这样跟江小姐说话?店不想开了吗?」
温宜心一紧,不假思索地后退了一步,可忽又想起什么,不禁嘴角微扬,「啊,想砸店吗?欢迎,我店里有安装隐藏式摄影机,非常欢迎江小姐的手下开砸,砸完了我刚好可以上传网路,帮你冲一冲人气,我的店也顺便重新装潢。」
黑衣保镖身形一顿。
「你!」江颜气炸了,却还是警觉地克制了下来,咬牙冷笑道:「很好,你想跟我玩是吧?好,看谁玩得过谁,你等着!我就看着你这间店还能撑到几时!」
温宜的微笑直到江颜和黑衣保镖离去后,瞬间消失无踪。
她有些颓然地靠在墙壁上,无力地揉着眉心……
这是,又招谁惹谁了?
温宜连续几天都惴惴不安,每天早上开店,每天晚上关店,都深深庆幸一整天没有状况发生。
那日反击得何等痛快,可唯有她内心知道,其实她有多害怕江颜的话成真。
于名利双收有钱有权的江颜而言,想对付她,叫她店开不下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温宜也很想做一个勇敢无畏的人,就算被砸店,被恶搞,还能一次次从灰烬中站起来重新开始。
可她曾经历近乎失去一切的日子,知道生活被折磨得支离破碎有多么惨淡可怖绝望……这间小温粥铺对她的意义,是除了父母之外,最最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江颜毁了它!
温宜设想过江颜可能会施展的手段,也许叫人来泼油漆、雇人在网上编造流言写负评,甚至恶意写黑函到卫生局检举……
她也为此作出许多应对解决的方案,甚至沙盘推演了好几回。
但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
温宜从最初的绷紧神经,随时备战状态,到渐渐开始觉得,也许江颜后来聘雇的征信社回报了她最新消息,解开了误会,也或许定先生给了她满满满满的爱与关怀,抚平了她的怀疑与不安。
直到这天早上七点,她要来开店时,房东太太竟然已经站在店门口了。
温宜心一沉,但还是打点起精神走过去,笑着和房东太太打招呼。「郑太太,这么早?这个月的租金我月初已经汇到你帐户了,你收到了吗?」
「温小姐,对不起啊,我儿子说要自己做生意,所以我房子要收回来,不能再继续租给你了。」房东太太笑得有点尴尬,可态度异常坚决。
温宜脸上的笑容几乎再也挂不住了,她努力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没关系,事情永远有解决的方法……可还是止不住心口阵阵发冷,笑容也从僵硬变成了深深的自嘲。
终于,来了。
「郑太太,我们打的契约是两年。」她轻声提醒。
「我知道,所以违约金五十万我已经准备好了。」房东太太从LV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手段如此粗糙残暴,只差没大剌剌写着「这支票就是我江大明星赏你的」!
江颜连稍稍掩饰都懒得做,可见得踩死了她温宜就是无能反抗……光用钱就能砸断她的路!
温宜闭了闭眼,过去这七八个月来一点一滴筑起小温粥铺的辛苦与喜悦时光,刹那间在脑中飞闪而过,让她喉头发紧灼热得像是哽咽,可是她不会哭,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流露出任何一分弱点。
「好,我明白。」良久后,她点点头,微红的目光直视眼神有些闪躲的房东太太,「就快过年了,让我做完这个年底,我就搬。」
「不行啊!」房东太太一时情急,翻脸道:「房子是我的,我现在就要收回,最多你今天把东西收一收,我明天来收店,温小姐,你不要让我难做。」
她倏地握紧了拳头,清秀苍白的脸庞浮现一丝严厉。「郑太太,我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是你在为难我,不是我让你难做。江小姐那里我不知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可我们还是个法治国家,于情于理于法,你让我今天就清空店铺,这是违法的,如果你不想和我对簿公堂,闹上新闻版面的话,就尽管明天来收店面——郑太太,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个脸我丢得起,反正我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房东太太顿时被她镇住了,结结巴巴了半天,后来悻悻然地抛下一句:「这个月三十号我就来收店,你赶快搬吧!还有,这一整条街的店面你都别想租了,没有人会租给你的。」
温宜拿出钥匙,努力维持手指不颤抖地打开店门锁,在推开的刹那忍不住有些鼻酸。
店里每个角落都是她胼手胝足打造出来的,墙壁上亲手书写的粥品名称依然墨色鲜明如新。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胖胖玻璃水缸里因早晨初绽的碗莲,里头的小鱼悠哉地互相追逐着……
「我不会被打倒的。」长长的沉默之后,她低声告诉自己。
就算江颜有的是钱,背后倚仗的是一整个庞然巨物般的盛焰集团,但这年头总统尚且不能明目张胆的逼死一个人,温宜不信她有办法收买整个台北市甚至新北市的房东?
小温粥铺已经打出名号了,再不济,以后就专门接外送单,还能省下实体店面的租金支出。
现在的她,是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温宜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打着私心践踏摧毁她的生活,过去的莫谨怀,现在的江颜,谁都不行。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提振起精神,稳住声调微笑问:「怎么这么早?」
「温宜……呜呜呜……」
「阿May?」温宜脸色变了,焦灼地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宜……那个贱人怀孕了……」阿May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被家暴得体无完肤的孩子。「周伟要跟我离婚……怎么办?我……我婆婆说我生不出孩子就活该让路,不要断了他们周家的香火……可是我不甘心,周伟他凭什么跟我离婚?我明明已经退让到不管他在外面怎么乱搞了,为什么他还要跟我离婚?一个才三个月的胎儿就可以取代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吗?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阿May,你在哪里?你别急,我马上去找你,你冷静点,我马上就过去了——」她抓住手机站了起来,心急如焚地推开店门往外冲。
「温宜,我觉得好累啊……呜呜呜,我现在在我们学校的那座湖边,你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周伟是怎么在这个湖边带了九十九朵玫瑰跪下来求我跟他交往的吗?」阿May的声音被冬天的风吹得有些破碎凌乱,隐约夹杂着疑似喝醉的呜咽。「温宜,你说……人怎么会变心得那么快呢?他为什么不爱我了?」
「张丽玫!你不准做傻事!」她心跳惊狂如擂鼓,泪水夺眶,气急的大喊,脚步忙乱却一下子撞上了堵坚硬的「高墙」,踉跄后倒的身子刹那间又被一双铁臂牢牢稳住。「对不起……谢……」
「你怎么了?」
和英国BBC谈完一笔合作案甫飞回到国内的陈定,在下了飞机后饥肠辘辘,他就亲自驾车到小温粥铺来了,可没想到劈头看见的就是一脸惊慌急乱的温宜。
她抬头一见是他,被他大手扶握着的腰瞬间像被烫到了般,猛地挣脱了开来,深吸口气强抑下厌恶与烦躁之情,简短地道:「没事。」
电话那头的阿May仍断断续续低泣着,茫然着喃喃自己活得好累、好累……
温宜脑子轰的一声,再没了跟他「纠缠」的心情——
阿May!
陈定看着她迫不及待绕开自己就往外跑,胸口没来由一闷,长腿三两步就追上拦住了她。
「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定先生,我有急事。」她对上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掩不住英俊霸气味道的他,苍白的脸蛋尽是肃然冷淡。「请让开。」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浓眉皱了皱,面对她待自己这么冰冷疏离,甚至烦厌的样子,抑不住不悦地道。
她心口那簇隐烧的怒火直窜升上来,还是死死地吞了回去——就算他是个天大的麻烦体,现在也不是她迁怒的时候,阿May还等着她!
「对不起,我们小老百姓没有权利跟位高权重的『朋友』打交道,而且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恕不招呼了。」她脸色铁青,趁他一个楞神的当儿,自他腋下钻过就冲向驶来的其中一辆计程车。
「XX大学,要快,谢谢!」她眼眶灼热、惶急颤抖地对司机先生喊道,拉开车门就要上车:「越快越好,罚单我来缴——」
就在此时,温宜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环腰抱起,她气急败坏惊怒万分,拼命挣扎之际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扔进了一张真皮副驾驶座。
「陈定!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快气疯了,秀气的脸庞满布愤慨怒焰,伸手就要去扳动车门锁。
「我的车比计程车快!」陈定表情冷硬,坐上驾驶座后,先帮她扣上安全带,才发动瑞典超跑Koenigsegg one:l,随着一阵低吼咆哮声,车子紧贴地面疾射而出——
幸亏是早上七点初,还不算是上班热门塞车路段,这辆狂暴凶猛的超级跑车迸发出极其可怕的一千三百四十匹马力,可以在二十秒内从静止加速到四百公里,犹如风驰电掣般,温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甩飞出去了,可和她此刻急如星火的心情相比,每分每秒依然慢得仿佛是极其漫长的煎熬与恐惧……
她脑子里疯狂掠奔过阿May大学时灿烂自信的笑容,她们两个坐在教室里热烈讨论着晚清谴责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象》和《聊斋志异》的相同和迥异……还有阿May勾着肩大笑着对她说:「温宜,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姊妹,以后小孩也要指腹为婚哈哈哈哈……」
温宜纤细苍白的手紧紧抓住安全带,闭上眼,泪水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陈定老练敏捷迅猛如F1赛车手,在连续超过两三辆车后,不禁瞥了身旁安静的小女人一眼……心头莫名抽紧了一瞬。
印象中的她,不是温和贞静得像影子,就是伶牙俐齿得叫人头痛,短短几次碰面「交手」下来,他已经习惯了逗得她气到脸红,抑或是自己被她搞得跳脚,可是此时此刻见她默默流着眼泪,无声无息,却远比嚎啕哀哀痛哭还要令人心疼。
「不会有事的。」他沉稳有力地掌控着方向盘,声音相同的低沉稳健,笃定得恍若魔法,刹那间奇异地安定抚慰镇静了温宜濒临支离破碎的情绪和恐惧。
她侧首楞楞地望着他,杏眼湿漉漉恍惚无助如迷路小鹿。
「我保证。」他眼神有一丝温柔,低哑得近乎哄诱。
她又哭了,颤抖的手冲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我、我们一定来得及的,对吗?阿May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你别怕,」他腾出指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放在她冰冷的手上,握紧。「我在。」
「谢谢你……定先生……谢谢你……」在这一秒,她内心深处因为他带来「灾难」而不由自主生起的丝丝愤慨怨怼,霎时全烟消云散了。
只要阿May没事,只要今天能顺利赶到那里,确保阿May平安,她愿意搬离台北,到最最偏乡遥远的地区去,永远不再让江颜有怀疑她和定先生,误会她会做破坏他们爱情的第三者的一天!
定先生他……真的是个好人。
第7章(1)
Koenigsegg one:1 果然很快抵达江颜大学校门口,温宜看到出来拦阻盘问的学校警卫时,心急的就要开口,却见陈定气定神闲地揿下电动车窗,在警卫惊喜又崇拜的恭敬态度中,就大摇大摆地继续把车开进校园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