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偶尔会令她有些心惊……
「怎么了?在想什么?」希蕊看出她有些迷惘。
「没什么。」采荷定定神,端起茶盏,浅浅一啜。「这茶真好喝!」
「这是唐国商团进贡的茶叶,自然是上品。」希蕊也跟着优雅品茶,只是清锐的眸光仍不离她最疼爱的表外甥女。「瞧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怎么?难不成跟开阳吵架啦?」
「怎么可能?」采荷轻轻一笑。「开阳对我好得很,我们从不吵架。」
「当真?」希蕊翠眉一挑。
「是真的。」采荷搁下茶盏,略显无奈。「表姨母总怀疑开阳对我的心,但这些年来,他对我当真是百般呵护,着意体贴,我想,这世上找不到比他更疼我的男人了。」说着,一声叹息,蕴着满满幸福。
这声叹息太甜,她的笑容亦如蜜,就连素来冷情的希蕊,也难免勾动心弦。
「他对你好,那就最好了,不枉我这三年来,极力为他铲除政敌。」
「是啦,采荷替开阳多谢我们国家最聪明又最美丽的王后娘娘,有您鼎力相助,他这王者之路自然会走得顺遂。对吧?」采荷甜甜地撒娇。
希蕊听了,忍不住伸手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你这丫头,就是一张嘴讨人喜欢!」
她笑咪咪,像猫一般俏皮可爱。
姨甥俩又聊了片刻,采荷起身告辞。「表姨母,我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要不开阳找不着我,又要担心了。」
「你回去吧!对了,你不是说喜欢这茶?我派人送几罐茶叶给你吧。」
「多谢表姨母,这茶叶得来不易,珍贵得很,我和开阳会留心品尝的。」
「嗯,去吧。」
「是,采荷告退。」
语落,采荷翩然离开,希蕊目送她婀娜的背影,若有所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凉了,味道转涩,她蹙眉,将变味的茶吐了。
一旁侍立的宫女见了,连忙过来另烹一壶热茶。
「不用了。」希蕊挥手逐退宫女。「你派人去传唤青龙令,要他立即过来见我。」
「是,娘娘。」宫女领命退下。
希蕊盯着凉茶,半晌,唇角扬起锐利冷笑。
这茶冷了,她是不喝的,她要的是完美无瑕的好味道,差一分都不行。
同样地,她要的是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王位继承人,不容丝毫异心。这三年来,开阳表现得很好,对采荷温柔宠爱,对她更是唯命是从。
只是她仍不免有些许忧心,一旦召开圆桌会议,他果真成了太子,尝到权势的滋味,还能否那么百依百顺听她的话呢?
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
「可别怪我啊,开阳,欲成大事之人,有些情份不得不狠心斩断,你该懂的。」
希蕊冷冽自语,将杯中凉茶全数倒进一盆绿色植栽里。
采荷回到寝殿,尚未及日落时分,令她意外的是开阳竟比她先回来,半卧于一张临窗的软榻上,悠哉地品茗读书。
她惊讶地迎上去。「今日你不是与人相约打马球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耸耸肩,横臂一拽,将她旋入自己怀里。
「觉得无聊,所以就提早回来了。」他应道,搁下书卷,伸手撩拨她秀发。「你呢?见过王后娘娘了?」
「嗯,见过了。」她放松身子,倚坐于他胸怀。
「都聊了些什么?」他问。
她简略把两人谈话内容说了,末了,作了结论。「表姨母似乎是打算商请陛下,尽快召开圆桌会议。」
开阳闻言,沉吟摇首。「还不是时候。」
「啊?」她一愣。「为什么?」
「真雅只是行踪不明,未必是死了,父王一向最疼爱她,肯定会倾尽全力搜寻她的下落。他不会答应王后娘娘立刻召开圆桌会议的,何况若真要开会讨论王位继承事宜,我方也需多掌握几席议事公,确保是我被立为继承人,而不是德芬。」
「可是,投向德芬公主一派的议事公只有两、三位啊!」
「还有真雅的人马呢!」他宠溺地揉揉她螓首,彷佛笑她天真。「他们为了防堵王后,或许宁愿转向支持德芬。」
「会那样吗?」她惊颤地转头望他,秀眉锁拢,开始为他担忧了。
他笑了,见她为他忧虑,一脸烦恼,忍不住低唇,亲亲她柔嫩的脸颊。「放心吧!你表姨母肯定不会坐视那样的情况发生,她会将真雅的人也拉拢过来的。」
她不语,睁着一双澄透的眸,若有所思地瞅着他。
「怎么了?」他扬眉。「干嘛这样看着我?」
她眨眨眼,似是迟疑着该不该问,半晌,还是问了。「真雅下落不明,你不担心吗?」
「我为何要担心?」他轻轻一哂。
淡漠的反应令采荷有些滋味复杂。「她……可是你妹妹啊。」虽然不是同个娘生的。
所以,是怨他凉薄吗?开阳似笑非笑,又亲了亲她。「这世上能令我挂怀的人,只有你了。」
最强悍的甜言蜜语,不过如此。
采荷听了,不免芳心悸动,兼之他又以那般温柔深情的眼神望她,教她不投降也难。
芙颊方才遭他烙吻之处滚烫着,她娇睨她一眼,媚态横生。「那母妃呢?」
他笑笑,不自觉地欣赏着她无意间流露的风情。「你这意思是暗示我不孝了,有了娘子就忘了母妃?」
「人家才不是这意思呢!」她嘟嘴,葱指用力掐了掐他手背。
他作势痛呼一声,她立时松手。
「怎么?很痛吗?」
哪会痛啊?开阳好笑,发觉自己很爱看她为自己紧张的模样,俊唇俯下,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耳畔,吹拂着暧昧气息。
「做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不好吗?」
「当然好啊!」她麻痒得微缩肩颈,又想躲,又舍不得躲。「只是……」
「只是什么?」
「总觉得……有些心慌。」
「慌什么?」
怕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转瞬便会成空。
采荷默默寻思,却不敢坦言,怕他误以为她是怀疑他的心。
开阳见她闷声不吭,眉峰斜斜一挑。「不准对我说谎,在我面前,不得有半分隐瞒。」说着,她掌住她后颈,与她的鼻头相互摩挲。
她被他挑逗得晕生双颊,意乱情迷。「若是我说了谎,你要如何?」
「我会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我才不怕呢!」
「真不怕吗?」他低笑,捉弄地搔她痒,她躲不开,又笑又嚷.
「别闹了!好,好,我怕就是了……」
「听起来不像很怕呢。」他作弄她。
「怕,怕,我怕死了。」她求饶。
他这才甘心,收回手,她懊恼地横他一眼,梳拢凌乱的云髻。
「你这人,真坏。」
他由她笑骂,揽抱她纤腰,玩弄她衣带。
「别玩了。」她试着推开他。「方才我回来时,先吩咐他们炖了补汤,应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说着,就要起身下榻。
他却不肯放开她,紧紧将她圈在怀里。「什么补汤?炖给你心爱的夫君喝的吗?」
「才不是呢!你又没病没痛,喝什么补汤啊?是炖给母妃喝的。」
「母妃?」
「自从她上回感染风寒后,身子一直欠佳,我怕是有失调养,所以才想炖点补汤送去。」
原来是为了孝敬母妃。
「你这个媳妇可比我这个儿子孝顺多了。」他感叹。
「那当然啦,我可是天天向她老人家请安呢,哪像你?」她横睨他。「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探望她一回,整天只晓得跟一群权贵子弟厮混!」
「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的话,以后这些应酬,我尽量推辞便是了。」他说得干脆。
反倒是她急着摇头。「不用,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希望你有空就去看看母妃,你爱跟朋友郊游,就尽管去吧!我知道你心向着我就好。」
「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啊?」他逗问。
「谁知道?」她抿嘴轻哼。「那些歌姬舞妓个个貌美如花,风情才艺不知胜我几分。」
「呵,吃醋啦?我说我亲爱的王妃才真正是容貌才情兼备的美娇娘,琴棋书画样样通,连打马球都是英姿飒爽,骑术更胜男子……」
「还说呢!从三年前那次意外后,直到如今你都还不许人家上场打球。」
「当然不成,要是马儿又狂性发作,摔伤了我柔弱的娘子怎办?我可舍不得你受一点点伤。」
「谁柔弱了?不是才说我英姿飒爽吗?」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纤细最脆弱的,谁都碰不得。」两人甜蜜地斗嘴,开阳心念忽动,大手滑落她纤腰,解开衣带。
她察觉异样,连忙拍去他的手,他却如同一尾滑溜的鱼,又摸回来,而且更索性探入她松敞的衣襟内,擒握一团娇软玉ru,她羞得身子发热。
「你……很坏耶,光天化日的,还没入夜呢,你在做什么啊?」
「想要你。」他对着她耳内吹气。
她顿时一阵酥软。「不可以啦……」
「就要。」他执拗,像个孩子坚持要自己的玩具。
「不行,我还得去看看炖汤……」她徒劳地想挣脱他,偏偏心软了,气势也软了。
「玲珑会帮你顾着。」他顿了顿,忽地扬嗓。「玲珑听见了吧?我跟你王妃娘娘有要事待办,那补汤就交给你了。」
待在外间的玲珑早就察觉内室情形有些不对劲,听见王子殿下的吩咐,心知肚明,忍笑回应。「是,小的知道了。」
她很知趣地告退,留下一对欲火焚身的夫妻。
第5章(2)
数日后,开阳前往乐妃寝殿,向母妃请安。
乐妃正倚在软榻上歇息,见他来了,忙坐起身,又是高兴,又是埋怨。「咱们母子多久没见了?你啊,总算想起自己还有我这个母亲了!」
「孩儿不孝。」开阳恭谨地应道,语气虽是有礼,却也显得疏离。「孩儿听说母妃近日身子欠安,特来瞧瞧,也带了些人参之类的补品,都交给下人了,让他们天天熬给您喝。」
「算你还有心。」乐妃接过贴身侍女端来的茶盏。「这是采荷日前送来的茶叶,听说是王后娘娘下赐给她的,你也喝点吧。」
「是。」开阳也接过茶杯,饮了口。
「对了,采荷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她原先也要来的,临走前王后娘娘忽然召见她,她让孩儿跟母妃说声对不住,明天再来探您。」
「得了,她几乎日日都来,我很清楚她的孝心。」乐妃说着,感叹地顿了顿,望向儿子。「说起来你还真是娶了个好女孩,又是相国府的千金,又得王后娘娘的宠,性子温文和顺,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你啊,可得好好对待人家,别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孩儿知晓。」开阳应道。
气氛忽地静寂,母子俩相对无言,都是默默喝茶,一旁服侍的宫女见谈话戛然而止,不免有几分尴尬,面面相觑。
乐妃看出她们手足无措,挥挥手要她们退下,宫女们这才如蒙大赦地离开,留他们母子俩独处。
照理说,没了旁人的干扰,许久不见的母子该是能自在地说些体己话了,但气氛仍不见热络,依然沉寂。
还是乐妃熬不住,率先扬嗓。「据说真雅公主率兵出征后,不幸遭难,如今下落不明,怕是生还无望了。」
开阳默然不语。
乐妃窥望他,试着从儿子冷凝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我问过采荷,王后娘娘是否会趁此机会要求陛下召开圆桌会议?她说目前情况未明,她不便妄加揣测。」
开阳闻言,很明白母妃想试探些什么,微微不耐地拧了拧眉。「这不是母妃您该管的事,父王要不要召开圆桌会议,与您何干?」
「怎么会与我不相干?」乐妃反驳。「这可是关乎你能不能成为太子啊!」
「孩儿便能成为希林太子,母妃您又意欲如何?」这话,噙着些微挑衅。「您该不会以为,待我登基后,您便能坐稳太后之位?」
「我哪有资格?」乐妃听了,花容失色,急忙摇手。「太后之位肯定是希蕊王后的,哪轮得到我来坐?只是……」
「只是如何?」
「这日子总该好过些了吧,毕竟我的亲儿是王啊……」
开阳凛然,母亲的感叹听入他耳里,不知怎地总觉得带刺,如细尖的针刮着他耳膜。他扬眸,眼神清冽。「母妃觉得现下的日子不好过吗?」
「啊?」
「这座雕栏玉砌的寝殿,还有这些服侍您的宫女、护卫,除了王后娘娘,母妃是这宫里最受礼遇的嫔妃了,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这般日子还不好过?」
「我不是这意思,儿啊,你误会了,我其实只是想这日子过得安稳些,不用每天担心怕事,想着又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说着,乐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回想自己自从入宫以来,镇日便是与后宫众嫔妃争宠,即便想安份守己地过活,也逃不了斗争的漩涡,多年前,便是希蕊拉拢她,一起斗下德宣的生母。
思及此,她心口悸痛,望向自己唯一的独子,深深叹息。「我知道,为了德宣跟德宣她母亲的事,你暗地里一直怨我,我也不想那样做的。德宣她母亲确实对我很好,但我也没办法啊,当年宫中风声鹤唳,我若不选边站,自己恐怕不能幸免于难,也不能保住年幼的你……我真的很怕,开阳,你懂吗?就像那夜你为了躲过希蕊王后的报复,交出德宣谋反的证据,母妃我……也一样不得已啊!」
是啊,不得已,一切都是不得已,出卖血缘至亲,眼睁睁地将他们送往地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都是不得已!
这世上,未免有太多不得已了。
开阳紧紧咬牙,极力克制着胸海浪涛汹涌。要冷静,他必须冷静,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痛,即便是亲生母亲亦然。
因为有些苦,注定了一个人承受……
开阳自嘲地撇唇,毅然起身。「母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孩儿这就告辞。」
「儿啊,你听明白我的话吗?」乐妃焦灼地叮咛。「务须谨慎留神,无论是希蕊王后还是采荷,你都不能得罪啊!即便你是现今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人选,也不能担保不会突生变故。」
这话完全出自一个母亲的担忧,开阳听了,却是一脸讥诮。
以为他不懂吗?这些年来,他能在宫里平安苟活,便是靠着舔舐刀锋上的血,屈从王后,迎娶采荷为挡箭牌,处处与人为善,宁可被常成不务正业的浪荡王子,也从不树立任何政敌。
他是这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活着。
母妃怕事,以为他就不怕吗?所以他才讨厌前来探望,每回来此,总会令他忆起阴郁的往事,令他对自己的处境更加憎恶。
他旋身,走得决绝,头也不回。
穿过院落时,迎面忽然闯进一队青衣打扮的星徒,为首的是青龙令辖下的七大星宿主之一,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