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失望了?”她正色道,“侯爷快休息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喝了御医开的药,南宫纵果然一夜好眠,清晨,他睁开眼睛,看见桑静趴在床边睡着,看来她是守了一他一夜。
他渴了想喝水,却不忍心叫醒她,不想让此刻的宁静消失,不知为何,看着她,他总有种轻松的、平静的感觉。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的脸,不自觉的慢慢移动自己的手,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
一触碰到她,他倒抽了一口气,胸口瞬间胀得难受。
“唔……”桑静幽幽醒来。
他若无其事的缩回手,看着起身的她。
“侯爷,你醒了?”
“嗯,我想喝水。”
“喔,好!”她赶忙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下。
“侯爷饿吗?”
“是有一点。”
“那侯爷稍等,我立刻去帮侯爷备膳。”说完,她不等他做任何指示,飞也似的跑出小屋外。
一出小屋,她倒抽了一口气,用手使力的压着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
刚才他在做什么?他居然那么温柔地摸她的脸……天啊,他温柔得过分了。
他明明是那么的霸道又冷酷的人,没想到也有如此温暖的时候,害她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此刻犹如火烧。
“静姊姊。”她出神得厉害,连张蔚带着南宫毅来到她面前都没发现。
回过神,她涨红着脸,“小少爷?”
“父亲呢?”南宫毅问。
“侯爷醒了,你快进去看他吧,我先去帮侯爷备膳。”怕被张蔚发现她的惊慌失措,她下意识的别过头,快步离去。
这日天气转好,褚祺决定出狩。南宫纵无法相伴,便由南宫翔代替。
稍晚,褚祺回到营地,特地来探望南宫纵,并跟他聊起今日狩猎的趣事。
桑静在一旁听着,越觉歉疚,不为别的,只因褚祺说今天出狩时,南宫翔表现极佳,协助他猎到一只大公鹿,还大大赞赏了一番。
若不是南宫纵受伤,才轮不到南宫翔那家伙表现立功呢。她在心里咕哝。
褚祺离开后,桑静取来了水,要帮南宫纵擦拭身体及换敷药。
“让张蔚或是心砚进来帮我弄吧。”南宫纵想了想。
“侯爷不信任我?”她坐在床沿,兀自将水盆跟药搁在一旁,“我不会弄疼侯爷的。”
他扬唇一笑,“我不怕疼,是担心你。”
“担心我?”她楞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帮他擦拭及换药就得脱掉他的衣服,看到他的身子,他是怕她害臊吧?
“侯爷现在有伤在身,对我来说是伤患,我不会有什么想法,再说……”从前在泳池边不知道看过多少男人的身体,她也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再说什么?”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一笑,神情泰然自若,“不过就是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她这么说,他微微一怔。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她是看过多少男人的身体了?
思及此,他觉得一股火气从心中冒出。
“看来是我多虑了。”他悻悻地撇过头。
桑静点点头,“确实,侯爷想多了。”说完,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衣裳。
当她将他的衣襟往两边轻轻的拉开,他那结实的胸膛一寸一寸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本以为自己冰淇淋吃多了,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桑静,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的脸颊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却在下一刻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的心一抽,两眼发直的看着他那精实胴体上的伤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南宫纵看到她那表情,知道她被他身上的伤痕吓到了。
“害怕?”
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凌乱,“不……我只是……”她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迎上他的眸光。
他那淡淡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不过就是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是吗?”
她不自觉的又看向他身上的伤,心头一揪。
那些伤痕有有深有浅,有大有小,约略估算至少也有二十几处,有些地方甚至看起来像是被烧过,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多伤?
“侯爷,你的伤……”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隐隐颤抖。
“我十多岁便随父亲出征,这么多年下来,身上难免有伤。”他一派轻松地说。
她看着其中像是烙痕的一处,轻轻的触碰,“这个是怎么弄的?”
“那是二十岁那年在关外,我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军医便将小刀烤热烧炽伤口以止血。”
说起那些经历,他语气平缓,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桑静光是听着、想象着都觉得疼。
“过着随时会失去生命的生活,侯爷不怕吗?”她问。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比起跟娘待在慕天城,关外长征的日子快活多了。”
闻言,她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知道他的身世,可以想象他自幼在侯府的日子有多艰辛及寂寞,比起在府中遭人轻贱糟蹋,关外长征虽然有性命危险,但对他来说终究比在府中轻松快活。
南宫毅有他守护着,他呢?他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父亲长年在外征战,唯一爱护他的可能就只有姆妈秋嬷嬷了。
每当夜深人静,他是否因想念父亲及生母而暗自哭泣?
光是想着这些,她就难过不已。
看见她神情忧伤,眼眶里泪水打转,南宫纵微微一怔,“你怎么哭了?”
她眉心一拧,强忍着的泪水像珍珠般滑落,看着她的眼泪,他的胸口隐隐地发烫。
“怎么了?”
“秋嬷嬷告诉过我……”她噙着泪。
原来她知道他的过往。“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听说你娘常常饿你肚子,让你睡在柴房,冬天的时候连件厚被子都不给,还把你跟几百只的蜚蠊关在一起,没有一个孩子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今天见到他身上的伤,再听到他说那句话,她的情绪完全失控。“对不起,我失态了……”她越想忍着不掉泪,眼泪就越是不争气的涌出。
低下头,她胡乱的抹着眼泪。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柔却又霸气的端起她的脸。
迎上他专注而炽热的眸光,她心头一颤。
“南宫纵深深的注视着她,唇角是一抹淡淡的、愉悦的笑意。“除了秋嬷嬷,没人为我的过去流过泪。”
她一怔。怎么会,秀熙姊是如此善良的女子,若曾经看过他身上的伤,就算不心疼,至少也会落下同情的眼泪,可如果除了秋嬷嬷,她是第二个为她落泪的人,那也就是说……秀熙姊不曾看过他的伤,不曾见过他的身体。
所以……真如南宫翔所说,他从没碰过秀熙姊?那么南宫毅果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她哥桑默的亲骨肉了。
妻子怀着别的男人的骨肉进了门,他恨她也是必然。但若他恨袁秀熙恨到非杀了她才能泄心头之恨,又为何将南宫毅视如己出?
桑静越来越不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脱口问道。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了不少关于侯爷的事……”她欲言又止。
“你听来的我,跟你看见的我一样吗?”他凝视着她。
“不一样。”她老实地摇头,“侯爷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似乎不想她窥探他的内心,话锋一转,“快帮我换药吧。”
第6章(1)
返回慕天城后,在桑静的悉心照顾下,南宫纵的伤势在一个月后大有起色,已能自行下床走动。
因为必须照顾南宫纵,陪南宫毅上幼塾的工作便暂时落在心砚身上,这日早上,桑静一如往常备好早膳来到观心院,一进门便看见南宫纵换好衣服,看似要出门。
“侯爷?”她立刻上前,“你要去哪儿?”
“有事。”
“什么事?”她眉头一拧,神情严肃,“侯爷的伤势未愈,在府里走动也就算了,要是到外头有个什么闪失,那该……”
“停。”不让她说完,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
脸颊遭到挤压,嘴巴撅起不能说话,桑静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你怎么越来越像秋嬷嬷了?这么啰嗦。”他无奈地说:“谁告诉你我要出府?”
“那……”她疑惑的看着他。
他沉默了几秒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早膳先搁着,跟我去一个地方。”说罢,他迈开步子。
她搁下早膳,尾随在后,走着走着,她发现他要去的地方竟是那个不让闲人靠近的小筑。
他为什么带她来这儿?这个无名牌位的秘密今天就要揭晓了吗?
他进入小筑,什么都没说,径自点了一炷清香祭拜。
她疑怯的问:“侯爷,这无名牌位是……”
“我亲娘。”他说。
闻言,她陡地一震。这里供着的是他娘,不是秀熙姊?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写上她的姓名?”
“因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转过身来,走到一旁坐下,“我在的时候,这里都是我在祭拜整理,我若不在,便是秋嬷嫂或辛老爹负责,可他们已经老了,所以我想把这件事交代给你。”
她一怔,“我?”
“你不愿意?”
她摇摇头,“不,不是的,只是有点讶异。”
“你做事牢靠,而且我信任你。”
听见他那句“我信任你”,她的心一紧。他对她这么放心吗,可他哪里知道她进到侯府有其目的。
突然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在她内心蔓促。
“两旁各有一个小书房跟房间。”他起身,“我带你瞧瞧。”
他先带她看了房间,里头陈设简单,但该有的都有,而这里就是上次南宫翔跟罗雨怀幽会的地方。
接着,他带她进到小书房,那儿有着袁秀熙书写过的册子。她暗自盘算着该怎么若无其事的问起此事,若他不肯说,她又将如何因应。
“侯爷在这儿住过?”她闲闲地问。
“没有。”
“那案上的文房四宝跟册子是谁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表情。
他脸上没有任何线索,只是沉默,正当桑静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淡淡的开口了——
“那是毅儿他娘用过的物品,你把它们都收了吧。”
她有点惊讶,没想到他竟回应了,毕竟一直以来,只要跟袁秀熙有关的事情,他都不提。
打仗要乘胜追击,问话就要追根究柢,难得他愿意回应,她当然要往下问。“夫人在这儿住过?”
“偶尔。”他说着,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过叫你打扫这里,哪来这么多的问题?”
迎上他的目光,她暗自倒抽了一口气,故作无事地说:“侯爷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有多爱发问。”
“是啊,你还曾经因为这样差点被我赶出去。”
“我只是好奇,好奇不碍事吧?”她对他挤挤眼。
他沉默了一下,“看在你如此用心照顾我的分上,我容你问三个问题。”
她一听,喜出望外,“真的?什么都能问吗?”
“嗯。”他颔首。
只能问三个问题,那多宝贵啊!她得好好想过再发问,千万别浪费了。
“侯爷为什么一提起夫人就生气?”
他浓眉一蹙,“我没有。”
“明明就有。”她指着他的脸,“侯爷现在眼睛瞪这么大,好激动。”
被看穿情绪,他懊恼不已,“关于她的事,都不准问。”
“刚刚侯爷才说什么都能问的!”她抗议。
“你什么都能问,但准不准问是我说了算。”
“哪有这样的?”她一脸不满,“那算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你为何对她如此好奇?”
“因为她是一个明明存在过,却又像是不存在的人,还有上次三爷说的那些话,我……”
提到南宫翔上回说的话,南宫纵瞬间脸色一沉。
“那是真的吗?”她冒险追问:“侯爷从没碰过夫人,小少爷七个月就出生,小少爷他……唔!”
他一把捏住她的脸,懊恼的瞪着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
“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你这张爱发问的嘴?”他说着,视线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教他吓了一跳。
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她有着说不上来的渴望。
那不是身体上的渴望,而是灵魂深处对她有着一种想要拥有的欲望,不自觉地,他欺近了她。
惊觉到他慢慢的靠近,眼底还闪动着炽热的异彩,桑静整个人僵住。她瞪大眼,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胸口顿时发烫,身体微微颤抖,她并不觉得嫌恶,也不讨厌他的靠近,甚至有着莫名的期待。
他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暖暖的扑在她脸上,她应该推开他,却像着魔般闭上眼睛——
“侯爷?”突然,秋嫂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桑静一震,像正在偷食的耗子般惊慌。她一把推开南宫纵,满脸潮红的看着他,南宫纵也定定的望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秋嬷嬷走了进来。看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怪异,敏锐的秋嬷嬷立刻察觉有异,可却识趣地没问。
“什么事?”南宫纵的语气一如平常。
“宫里的胡总管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知道了。”他临去前,深深地看了桑静一眼。
胡总管带来了皇上的手谕,要南宫纵带着桑静进宫,于是两日后,南宫纵带着桑静抵达京城,先在别馆歇下,等宫里传召。
借着等候的时间,南宫纵带桑静在京里逛了一会儿,京城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都是有趣的,她开心得蹦蹦跳跳,像是一只小兔子。
南宫纵的视线静静地跟随着她,情绪也跟着她脸上的各种表情起伏着。
他一度以为自己容忍她是因为她是毅儿的姆姊,后来他慢慢的发现,他之所以容忍她的种种不敬及反抗,是因为他觉得她的不敬跟反抗都是可爱的、讨喜的。
一直以来,他的心冰冷而孤寂,他在视他如仇人的养母身边长大,不管他如何讨好都得不到她的喜爱,所以打从幼时,他便体会到自己在南宫家的处境有多艰难,若不巩固自己的地位,恐将无容身之所。
于是他在战场上奋勇歼敌,出生入死,几度几乎失去性命,可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活路。果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多次立下战功,得到皇上赏识,也顺利的承袭爵位。
可尽管他得到了权力,他的心还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及踏实。
第一任妻子的离去令他怅然,之后再纳的妾都是为了毅儿,或是为制衡政敌,一丝情爱也无。
当皇上说罗谦意欲将其女嫁他为妾时,他便知道罗谦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罗谦跟南宫远交好,南宫远的妻子范氏与罗家又是远房姻亲,将女儿嫁他是为了让女儿有成为主母的机会,进而控制侯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