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他先躺上榻,忙着在屋里又烧火又熏香,又是给他添被的。直到他扯过她手臂,吻住她的唇,硬拉她躺到身边为止。
她挣扎不过他,靠在他肩窝处,却因着倦意而很快入眠了。
但,司徒无艳没法子入睡。
他就着桌上一盏烛光,看着双唇微张、睡得正沉之云儿。
他不知自己瞧得多久,可他总看不倦!她比他想象中的娇小一些,样子健康一样,眼睛也更有活力一些。
今晚要了她,是为这些年来的爱怨做一个开口。
她总归该是他的!
可真要了她之后,内心一股恶恼却是由不得他做主。
他这么念念系着她,可他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若是时空倒转,她当年仍然会选择嫁予朱紫国皇子。她身后的那票亡灵及她身边这票护主之人,每一个都比他容易得到她的未来。
他没法子接受这般情况!
说他任性也好,说他孩子气也罢,总之他不许她的心里谁都往他前头搁。
他便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么一回事!
要下,他便要坏心地让她也尝尝这种不被心爱之人当成一回事之心痛感觉。她才会真正晓得要将心比心,她才知道即便他现在拥她入怀,可心里却仍没法踏实之原因。
司徒无艳蜷紧双臂,将她搂得更紧、更紧,直到她皱眉低喘了一声,他才不情愿地松开钳制。
她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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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两人相拥睡至日上三竿。
房内门锁着,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段云罗先醒来,一如过去几日,先行起身替他打理好一切。
不同之处是为——他今日的发,是由她为他拢束而成的。
段云罗站在司徒无艳身后,望着黄铜镜里神情气爽的他,她羞得不敢多瞧,总觉得自己像个新嫁娘,正在为夫君理衣整衫。
她心里这般喜悦,脸上自然便现出了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之极佳面相,瞧起来也真有几分新嫁娘模样了。
司徒无艳瞧着、瞧着,总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忍不住又搂着她纤腰,与之在长榻边嬉戏许久,这才起身和她正经讨论起待会儿即将宣布之政事。
他说,她听。
她面色凝重,泪水却不住地在眼眶里打着转,最终还是免不了将泪水全都揉碎于他长袍上。
又是一桩她累世累劫也还不清之恩情啊!
司徒无艳吻干了她的泪水,唤来副将,要其聚集了岛民及军队列于海滩之上,恭候圣喻。
半个时辰之后,司徒无艳领着与他穿着同色墨紫长袍且面覆纱罩之段云罗,一同走至众人面前。
“先皇稚子虽已升天,然长公主聪慧之名,天下尽知。当今天下人心纷乱、国政无绪,为抚人心,为定大局,吾于此宣布——恭迎先帝长公主段云罗为我朝女帝,统理国纲,治国以仁、率民以正。”
司徒无艳执起段云罗的手,将手中以鲜黄色绸布裹住之开国印玺递至她手里。
“女帝万岁万万岁!”副将依着摄政王眼色,领众下跪。
司徒无艳低头望向岛民,包括两位将军、吴嬷嬷,全都涕泪纵横地跪倒于地。他们撑着年迈身子,一再地对着女帝叩首,神态激动地让人不得不动容。
司徒无艳没那么多家国感伤,可眼前这种同仇敌忾感受,他却不陌生。当初众人全心为了扯下败坏帝王,也是这般齐心戮力。
看来他的云儿承继大统,确实是众望所归啊。司徒无艳玉容浮出淡淡一笑,看向段云罗。
“诸位请起。”段云罗一启唇说话,天籁般嗓音便已震慑得众人凝神肃敬。
司徒无艳只庆幸着他今日坚持要她围起面纱——她老说她面貌平凡,可他瞧着却总是可爱,总不许谁都任意瞧见。否则若真让这么多人拼命盯着她,他怎有法子不心浮气躁。
“在下无功无德,无福以堪此大礼。回朝之后,必当心心念念为众生百姓,否则愿遭天谴而无半点怨尤。”段云罗手执印玺,虔心对天起誓。 ”
司徒无艳怒眸瞪向段云罗,她尽心尽力也就罢了,何以要口出毒誓!
“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波接着一波欢呼之声,让司徒无艳惊异地没法多想。
他望着军队及岛民,只觉他们全都群情激昂了起来,那声嘶力竭的呼唤甚且压过了海涛声,长啸于天际,久久不散。
司徒无艳看向段云罗!
她屈膝行揖,弯身不起。
“我治国经验或有不足,将来得请各位贤达多方指教。朝廷之间,我也会与摄政王讨论曰后如何广开纳谏之道。”段云罗说道。
司徒无艳勾唇一笑,不得不为她此时之沉稳气度而在心里喝彩。
他朝段云罗伸出手,她也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大掌。
“咱们明日便启程返国。”司徒无艳说道。
众人一见他们两人手掌这么一握,当下所有人心情便又急转了一回。
摄政王年少有为,女帝悲心愿力过人,如此不也是佳话一桩吗?
顿时欢呼之声再度不绝于耳,岛民们甚至相互拥抱,嚎啕大哭老天有眼,长公主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两人便一路携手走入段云罗房里。
段云罗先让司徒无艳在长榻边倚着枕坐下,先给他燃了个手炉,要他暖着手。再把了下他的脉,其后又唤来了吴嬷嬷,要炕房里泡个补气人参茶,再让他们备个补肝血之四逆汤,这才安心地坐在他身边。
“你不必招呼这些的——”司徒无艳揽过她身子,脸颊偎到她颈间,嗅着她衣衫间药草香味儿。
“我做着高兴呢,你便别拦我。”
“这倒也是。只怕日后回到国内,你忙于政事,伯也没这么多时间理会我了。”他揽了眉,又不快了起来。
“怎么这下竟闹起孩子脾气来了?”她抚着他眉心,轻笑着问道。
司徒无艳一迳揽着她,不想说出自己如今拥有她之不安稳感受。
“当真明日便要启程吗?这岛上有太多东西要收拾。”段云罗回首望着这处住了几载之屋房,总不免感伤了起来。
“国内不可一日无主,你我先行返国。其后,这岛上点滴事物,你爱差人搬回去多少,便载多少。”司徒无艳勾起她的下颚,盯着她眼说道:“倒是国政大事,你这几日返国途问可得好好琢磨一番。国方新政,能早一日上轨道,百姓们便少一日担忧。”
“我有事想与你商量。灰虎将军与笑脸将军虽已离朝多年,不过爱民之心不变,仍时时刻刻论及社稷军国……”
“就任命他们为左右丞相,如何?”司徒无艳接下她的话说道。
段云罗点头,感激地揪着他的手臂。“日后可要多劳你费心了,我等纵然虽有满腔抱负,无奈也是久居岛上之化外之民,当今天下局势总归还是要有人提醒。”
“如今天下不过数字可言——富豪强占民地,富者益富,贫者益贫。”
“那得找些查税宫做个普查土地功夫,探知国内而今荒废土地有多少,这得费点时间。在此之前,得先找出空旷农地,让百姓有地可耕。人民生活安定了,能糊了口,这国家才算能平……”段云罗边说,已起身走至书桌前,简单磨了墨,右手拿起毛笔便挥毫而下。
司徒无艳随之走到她身边,只见她落笔之迹,字字神俊清雅,自然是与不久之前与他所见之绢儿方正笔迹大不相同。
“你左右手皆能写字。”司徒无艳恍然大悟地说道。
“是。”
“我初到岛上时,就是见着了你以左手写字字迹,心里便一下认定绢儿与云儿不是同一人。”
“我那时就是怕你认出我字迹,因此才改以左手写字。没想到你这一下没认出来,我却以为你是因为我的面貌平凡,便立刻认定我不是长公主,还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呢。”段云罗提起这事,浅浅轻笑,虽则笑意仍微苦,却是已经释怀了。
“美丑之间,我早看得淡了。”司徒无艳以指尖拂过她蜜色肌肤,在他眼里,她的一颦一笑比任何人都让他动容。
“你早已看淡美丑,岂不显得我庸俗,一心生怕被你看轻了我这张脸庞?”她被他瞧着脸红,忽而俏皮一笑,伸指刮刮他脸皮。
“美丑本就小事一桩。你我日日相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必然是不会为了旁人什么恩情而弃你于不顾,你则不同了……”
“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宁可割肉也不愿离你而去啊。”段云罗捧着他脸孔,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他表情仍是一派不悦,她抚着他手臂,柔声问道:“知道我为何左手也能写字吗?”
“我若知道,早早便认出绢儿是云儿了。”
“你离开仙人岛后,我以左手、右手互写书信传情,假装你并未完全离我而去,以稍疗对你的相思之情……”她想起那段时日,眼眶不免有些红了。
“傻云儿——”司徒无艳拥着她,吻着她的眼儿。
他知道她爱他、爱着他,可他实在没法子完全释怀。她的心上有着一座天秤,他一人独坐一方,另一方却承受了太多生者亡魂。要他如何放得下心!
“你待会儿先让士兵们在南边海滩治军,我让岛上居民多拾些翡翠回去。国之新政,需要财力。”段云罗见他表情仍有不悦,只得将话题转移至军国大事上,免得他又不开心。
“是哪,若我能再娶个有钱有势女王来扶持我国,那才是更称你心之事。”司徒无艳嘴快,又脱口闹出这么一句。
段云罗这一回也不接话了,她直觉揽住司徒无艳颈子,用温热唇瓣直接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爱着这个男人之心意,哪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她晓得他心里不满,可她现下什么也说服不了,只得由着时间来抚平他那些旧伤痕哪。或者,等她怀了小娃娃之后,他便会对她更感到放心吧……
一念及此,段云罗迷蒙着双眼,面颊更形红艳了。
司徒无艳望着她娇美姿态,心中一动,不由得一个翻身,便将其压制于身下。
他吻着她双唇,抚着她全身,只眷着要将她往心窝里攒得更深,巴不得将她整个人全都纳入他体内,不许旁人探着一分一毫……
他的云儿何须担心他嫌弃她容颜,在他心里,再没人比她更能触动他心扉。
司徒无艳耳间听着云儿动情嘤咛娇喘,一个纵身便结合了彼此——而今便该是要长相守了,可他的心里为何总透着一股隐隐不安呢?
即便他家族之男子皆未长寿过四十,他也还有好多年光景可陪伴着她,不是吗?
司徒无艳蓦一甩头,不许自己多想。
他低头吮住她雪白肌肤,只图尽情骋驰在她软如蜜之身子里,与她一同图着那忘情快活之境到来,直至他什么事也没法子再想……
第八章
段云罗回到国内登基后,百姓之欢欣鼓舞自然不在话下。新主新政固是一喜,但这女帝主朝之后,先是后宫财宝尽入国库,继而免了百姓一年赋税,方是他们心中最乐之事啊。
况且,英明女帝不但迫使豪强豪贵以不法手段夺来之上地,皆还诸于民。并使朝廷开放土地租予农民收租,且广招民兵,选择心术端正者,选入兵营,军饷先给足一年,兼以雇用大量百姓造桥铺路,大大扩张了市朝商机。
百姓们遇此明主,虽则心里也不无担忧这明政能维持多久,不过总是时时谢天谢地、日日拜神以感恩上天福祉了。
这日,甫回国不久之段云罗与司徒无艳偷得半日闲,微服出宫聆听民间心声。
司徒无艳一张容颜怕惹来侧目,自然是戴了垂肩宽檐大帽,下头垂着层层薄纱巾,覆去了那绝色容貌。
倒是段云罗,简朴衣服一穿,发裹一方简单布巾,倒也颇融入市井小民之间。
这回微服出巡,是段云罗所提议的。
返国一个月至今,国事不断,无艳能者多劳,自然替她分摊了不少烦忧。可他每回夜里总扰得她喘不过气,像是怕极了失去她一般。
她知道他心头躁虑,这才特别拨了空,拉着他往皇宫外跑,想让他好好散散心。兴许他散心之后,心胸一舒畅,便愿意同她说说他心里近来之忧闷了。
此时,京城大街之上,段云罗和司徒无艳坐于茶馆二楼西边厢房内,啥事也不多做,就是听着百姓们茶余饭后闲嗑牙。
段云罗坐在他身边,偎着他身子,握着他手,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客倌,您要的药草茶、上好香片,还有您吩咐的山泉水,全给您送来了!这山泉水是一早上才从山溪里取来的,清润可口得紧啊!”店小二端着大茶盘,卖力地笑着。
段云罗让吴嬷嬷给了店小二赏银,待得厢房门一阖,她这才替无艳解开下颚丝带,撤去他那层层包覆,露出他的花容月貌。
横竖这二楼厢房两侧,坐的都是化成寻常打扮之宫里侍卫,总不会再遭遇什么危险了吧。
“一路辛苦了,美人儿。”段云罗故意以指尖逗弄他下颚。
司徒无艳握过她手腕,重重咬住她指尖,乘机便将她揽在怀里。
吴嬷嬷见两人恩爱,心里虽是开心,却不好意思这么瞧着,只得随口找了个话题。
“公主今儿个怎么没点茶点?”吴嬷嬷问道。
“今儿个不想吃。”段云罗小声地说道,低首为他倒着他爱喝之沁凉山泉。“山泉水冷,下回还是得煮滚过一回再喝,才不至于冻着胃肠……”
司徒无艳没理她的话,紧掐着她下颚,脸色一凛问道:“你爱吃茶点?”
“爱极了。从小便是什么澄粉水团、梨条蜜饯、果子馒头,全都爱吃得紧,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吴嬷嬷笑着接了话。
“我现下不爱吃了嘛。”段云罗侧身捧起热茶,小啜了一口。
“因为我?”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心头一紧。
“你又不能吃,我一人吃了也无趣啊。”段云罗将装着药草茶之陶杯送到他唇边,催着他多喝几口。
“你无须因为我身子,而剥夺你喜欢之事物。”他盯着她,烦闷地说道。
“我只是想如此做而已,哪算得上是什么剥夺呢?”
“我说摄……公子啊!咱们小姐对你啊,可真是没话好说了。”吴嬷嬷掩着嘴,看着两人相依偎模样,忍不住掩着嘴笑着。“您还不快快挑个好时日,把咱们小姐迎进门!”
司徒无艳没接话,静静地呷了几口茶。
“嬷嬷,我待他哪有他待我好呢?当今天下大势稍定,都是他一人为我而做之功德呢!”
段云罗见他没回应,笑着回了吴嬷嬷这句话,免得场面不自在后,她便假意兴致勃勃地掀起帘子,望着客栈一楼之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