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圣上。”
张月薇送走了皇甫夜,唇边泛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当她走回拜月宫时,在宫门口意外地又遇到一个人,那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迎了上来,“张贵人,等你好久了。”
“顾贵人,等我有事吗?”张月薇盯着来人──顾青彤。她知道在彼此的心中,对方都是敌非友。
“今天在圣上面前,多谢张贵人帮我澄清了冤枉,所以特来致谢。”
“我,帮你澄清冤枉?”张月薇想了想,便明白了顾青彤所指的是她对皇甫夜所说:苏秀雅去世前饮食正常的事情。
“那件事没什么,我只是说出我心中所知,并不是特意要为顾贵人说话,所以你也不必谢我。”
张月薇迳自往里走,顾青彤跟了进来,依旧笑道:“无论如何,这个谢字我是必须说的,而且,我这次来还想和张贵人好好谈谈如何化敌为友的事情。”
化敌为友?张月薇好笑地看她一眼,“顾贵人这句话言重了。谁不知道顾贵人春风得意,最是得宠,我可不敢和顾贵人为敌。”
“月薇,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如今我们都是圣上的妻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冷嘲热讽,剑拔弩张?”顾青彤笑得精明,“当初我入宫前,曾以为苏秀雅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入宫后始知道你才是其他三个女人中最厉害的角色,所以我不想得罪你。与其这样互相争斗,我俩不如握手言和,只有后宫安定下来,圣上才好安心治国,不是吗?”
张月薇警惕地说:“顾贵人,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算了,这里四下无人,我的话也只是说给我们两人听,你又何必装作不懂?当初拆穿我是女儿身的人是你,但我不恨你,这样也好,反正我在圣上面前装男人也装累了,正愁不知道如何向圣上坦露实情,还要多谢你推我一把。”
顾青彤巧笑嫣然的样子让张月薇的眉头越堆越紧。
“现在圣上总算是原谅了我,还恩宠有加。你看今日许贵人那样在圣上面前污蔑我,圣上还不是轻轻几句化了?许娉婷是没有资格和我斗的,而我又不想和你为敌,如今苏秀雅也死了,后宫就剩下我们两人的天地。怎样?只要你不再和我为难,我保证也不说出你的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张月薇哂笑。
“月薇,你的那点小把戏骗别人还可以,但不要想骗我。”顾青彤轻轻晃了晃手指,“刚才我过来前,圣上说许威将军来探望女儿了。圣上对许威一直有所忌惮,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宠幸许娉婷,许威自己心里肯定明白一些,为什么还要挑在苏秀雅刚刚中毒身亡这个敏感的时候来?该不会是你引逗许娉婷叫她爹入宫的吧?”
张月薇脸罩寒霜,“你说什么呢!娉婷今天在圣驾前受到斥责,入宫多日没有被临幸,找来家人倾诉衷肠又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圣上眼里未必就是寻常事啊!谁知道是不是许家父女因为看到苏秀雅得宠而怀恨在心,联手杀了她?”顾青彤长叹道:“其实我还真的很同情许娉婷,那个没大脑的女孩子,傻乎平地将你当作好友,说不定有一天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至于那个苏秀雅,就更可怜了,糊里糊涂的死掉,都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
“她死在谁的手里自然有圣上派专人去查,至于娉婷和我的感情,我们是多年的好姊妹,也容不得你来离间。顾贵人,我看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您还是请回吧,我小小的拜月宫,担不起您红日一般的光芒。”
张月薇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就在顾青彤微笑转身时,一道绿莹莹的光芒突然映进张月薇的眼睛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失去了刚才的冷硬和平和,难以隐藏的激动情绪让顾青彤停住脚步,抬起自己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的左手给她看,“不过是枚宝石戒指,怎么?张贵人也喜欢?”
张月薇紧紧盯住那枚宝石戒指,“你从哪里弄到的?”
“哪里?”顾青彤一笑,“不好说,如果你非要让我说,我只能说是圣上送的。”
那夜缠绵时,他的这枚戒指缠绕到她的头发,他便顺势褪下来,将她的头发绕打成结,而这枚戒指也束在头发上。
事后她忘了还,他也没有要。她只当这是他无意赏赐给她的一个小礼物,所以就一直戴在手上。好在他的手指修长而不粗大,所以原本戴在他小指上的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刚好。但是没想到这枚小小的绿宝石戒指竟然还能引起张月薇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这戒指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张月薇像是生怕没有看清楚,又凑近了些,抬起顾青彤的那只手,她冰凉的指尖触碰,让顾青彤相信这枚戒指的确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故事。
“他竟然会将这枚戒指送给你?”张月薇喃喃低语,“这枚戒指我以为……”
“以为什么?”
张月薇抬头盯着她看,“你真的不知道这戒指的意义吗?”
顾青彤好整以暇地笑,“怎么?难道它还有传国玉玺的意思?”
“虽然不是,但是意思有些相似。”张月薇慢慢说道:“据说这枚戒指是圣上初登太子之位时先帝赐予他的,这戒指上的绿宝石中隐隐有着一个‘东’字的图案,因为是天然形成,所以举世无双。
“传说当年太后也很垂涎于这枚戒指,曾经和先帝索要过,但是先帝说:‘这戒指非常人所能拥有,只能留给龙子龙孙,你既然已经生了龙子,就让你的龙子再传给别人吧,你就不要妄想了。’为此,太后曾经郁闷了好一阵子,到处寻找相似的绿宝石戒指,却再也没有找到第二枚。”
张月薇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怅然,“我以为他会把这枚戒指送给他的皇子,但是……”
但是皇甫夜却将这枚戒指随意地送给了她,难道他这是在暗示……
第十章
自张月薇难掩幽怨的目光中离开,顾青彤缓步走回卧龙宫。
听到张月薇那番话后没有欣喜的感觉是不可能的,就像当初听到苏秀雅说起龙床非常人所能睡时,她的心底也有无可言说的窃喜。
但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知该如何面对皇甫夜。
他的确曾向她表示过,她是与众不同的,也许,也是无可替代的?
如果他心中所想,真的是她所期待的,那她这一生该如何回报这份让她渴求已久的真情?
就这样想出了神,以至于她站在卧龙宫门前都忘了叫人通报。
太监笑着对她点头哈腰,主动打招呼,“顾贵人,圣上说您要是回来了,让您直接进去就好。”
这话惊醒了她,抬头看了看头上宫门的匾额,她问道:“圣上现在在忙吗?”
“再忙也会腾出工夫给顾贵人的,不过圣上现在外出了,让顾贵人先在殿里等他。”这个太监很有眼力,在他眼中顾青彤绝不等同于一般的把子。因为他是眼睁睁看着她从童大人变成了现在的顾贵人,其间的变故起因他虽然不能懂,也不知道,但是圣上面对她时那份特别珍惜的眼神,以他这双在宫中饱经历练的眼是绝不会看错的。
顾青彤笑了笑,独自走了进去。
皇甫夜不在宫中,正殿显得空旷,高高的条案上还有一些尚待他处理的公务。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只好坐下来等。
等了半晌,有宫女端进来一碗银耳汤,笑咪咪地对她说:“顾贵人,圣上吩咐如果您先来了,就先喝口热汤,让您不要着急。桌案上有他给您挑选的书,您可以先读一读。”
顾青彤这才注意到属于她的那张桌案上的确放着几本书。
这些书像是年代久远,纸页都已经泛黄且显得脆弱,每一本都用木匣精心装放,让她不忍翻睹。随便选取一本,书名叫《天罡论》。此时,热汤下肚,天色渐暗,这本读来有些晦涩的《天罡论》让她渐感困倦,不知不觉就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人将她抱起,她睁开迷蒙的眼,对视上皇甫夜狭长的眸子。
“圣上,您回来了。”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嗯,让你久等了。”他啄了下她的唇,笑问道:“那本书不好看?居然让你看到睡着。”
“那本书是写给男人看的,讲的都是男人怎样统治天下,在臣妾看来,有许多都是偏激之词。”她平心而论。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才特意选这本书给你看,它可是东岳历代皇帝必读的书之一,身为女子能看到的,你是第一人。”
平静地望着他的脸,她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当手指接近他的唇时,他张开口故作恶狠狠地咬了一下。绿光闪烁,她又看到了自己手指上那枚绿宝石戒指,心念一动,她将戒指摘了下来,递到他面前。
“干么?”他故作不解。
“这是圣上那次丢在我那里的,还给您。”
“你戴上挺好看的,就戴着吧。”他没有伸手接。
“张贵人今天和我说这枚戒指有特殊的意义,臣妾可不敢戴了。”
“特殊的意义?”皇甫夜扯动了下唇角,“那都是人编出来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的靴子便是传国之宝,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可笑?可是倘若我把它写在圣旨当中,玩笑成为君命,你就不会笑了。
“所以,不要把传说当一回事,也不要把什么传国之宝看得太重,它不过是一枚戒指,先帝喜欢它,就当作传国之宝,我喜欢你,就将它做为定情之物转赠,没什么大不了的。”
“圣上给每个妃子都是这样送定情之物的吗?”她学着他的样子,悠然勾起嘴角,“这么看来,做您的妻子真的很走运,只是靠您的赠礼就能发大财。”
皇甫夜一蹙眉头,“怎么?你还敢把这枚戒指转卖了不成?顾青彤,我警告你,之前你纺纱织布,我只当你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但是以后绝不许你再把亲手做的东西拿到外面去兜售,成何体统?”
“圣上是气我坏了宫里的规矩,还是败坏了您的名声?身为一国之君,不能照顾好妻子,害得皇妃要靠纺纱卖钱……这样的罪名若是在后世传开,您会颜面扫尽吧?”
见她居然如此胆大地撩拨他的怒气,皇甫夜反而觉得好笑,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扣紧她的腰,“你以为你的那点伎俩真的可以难倒我吗?你卖给朱子桥的那些诗词已经被我下令全部封存销毁,而你织的那匹布,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顾青彤为之讶异,“在哪里?”
“就在你的身下。”他撩开金黄色的床单,露出下面白色的褥单。“你以为,朕会让自己妻子亲手织的东西穿在别的男人身上吗?”他冷笑着,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这是朕这辈子所见过最离谱的坐地起价,一匹普普通通的白布,那个卖家居然给我开价一万两。”
他突然将维持了很久的“我”改回“朕”,像是在故意对她施加帝王的压力。
她苦笑着问:“圣上一定不会给吧?”
“不给?让人以为朕以贵势压人?或是搬出朕的身份,更加让天下人耻笑?”皇甫夜的语调恼怒,那是被迫掏出一大笔冤枉钱后的不满和心疼。“你若是经常这样卖布,朕的东岳金库很快就要被你败光了。”
她先是听得惊讶,然后吃吃地笑了,“臣妾还为自己小赚了一笔而窃喜许久,没想到真正赚到的是那个买布的人,早知道那匹布可以卖得如此高价,臣妾的卖价也应该高一些才是。”
“你还嫌朕气得不够狠吗?”皇甫夜手下微微用力,就让她的笑颜不得不在他的指尖停住。
“今天在外面转了这一圈有什么收获?”
“收获就是──知道了这枚戒指的来历。”她的眼神迷惑了一瞬,手掌悄悄滑过身下丝滑的锦缎,“圣上大概忘记了一件事,这张床,臣妾已经连躺过两次了。”
“那又怎样?”他挑挑眉。
“苏贵人在世时曾和臣妾感叹过一件事,让臣妾很受触动……”
“什么事?”
“她说……圣上为了安全,从不曾在她那里留宿到天明,更不会让妃子睡在您的龙榻上。”
他哼了声,“怎么?突然间才发现原来你是这样的与众不同?所有朕的禁忌似乎都被你破得七七八八。”
“圣上对臣妾这么好,臣妾的野心会越来越大的,胃口越大,就越不容易满足,但是圣上不会喜欢一个胃口大心眼小的女人。”
她的语调中有着淡淡的哀伤,明眸望着他时浮现出淡淡的水雾,被他擒住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是她悄然摩挲着他后背的那只手依然足以让他感受到她蠢蠢欲动的情欲了。
她是一团火,随时可以被他点燃。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狠狠吻了她,响应着她所展现出的热度和激情。
一个对他有野心的女人,无论胃口有多大,他都不会拒绝。因为这个女人是她──顾青彤,因为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甘愿为她奉献一切。
“想知道朕刚才去了哪里吗?”他忽然哑声改变了话题。
“嗯?”她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禁不起他这样跳跃的思维。“不知道。”
“朕去了你家,准确地说,是你父亲家,卫放海将军的家。”
她全身一震,立刻清醒过来,“圣上去那里做什么?”
“朕说过要帮你父母做个和事佬,既然你不再反对他们夫妻的事情,朕总要对卫放海有个交代,再说,为了宫里这点事情,朕还有求于他。在卫放海家说这些隐密的事情,其实比宫里更安全。”
她忽然沉默不语。
他用舌尖挑开她紧闭的唇齿,“说话,青彤,不要故作沉默。朕知道你还是不高兴朕插手你的事情,但是朕,我,如今也算是卫放海的女婿,总不能一直将他当作外人排斥,尤其这涉及他女儿一生的幸福。”
“我爹他……一定很感激圣上吧?”顾青彤终于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要的不是他的感谢,而是他的忠心。说来真是有趣,据说当年先祖皇帝因为女儿而和卫家疏远,现在我又是为了女人和卫家走得这样近,冥冥之中,天意真的很难测。”
“关于苏秀雅的事情,圣上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嗯,明天,我给你看出好戏。不过,你今天从张月薇那里又听来了什么?”
“圣上知道我是去张月薇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