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非很快地接话道:“皇兄是认为我们几个兄弟中,有人跟秦功勾结,最坏的情况是,想藉秦功的兵力谋反?”
他轻轻点头,“可是……会是谁?老二?不,老二已不在境内了。”他猜测着,又推翻自己的推测。“六弟长年驻守边疆,老早表明不管皇上是谁,他都会效忠朝廷;八弟个性懦弱,不可能;十一弟只知道玩乐,没那个心眼;四弟和十弟……早在五年前的那一战死了。”
他重重一叹。兄弟自相残杀非他所愿,但在那两人拥护二皇兄为帝,拿剑逼向他时,他便明白他们不死,就是他死。
兰非眸光一黯,“老五呢?”
皇上倒抽了口气,并不认同,“五弟?五弟对皇位从没有表现出野心,自朕登基后,他也为朕尽心尽力……”
“但他有毒杀太子的嫌疑,太子死时,他就在身边。”
“他跟太子是同胞兄弟,应该不至于……”
“皇兄,你忘了他娘淑妃毒害我们母妃的事吗?”兰非语气中夹带着明显的恨意。
“可是那同样没证据……”兰昕向来实事求事,不随便冤枉人。
“皇兄,你胸襟开阔,我可没办法。”兰非上扬的唇令他看来有几分邪气,“他跟他娘一样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我看得出来。”
从小,他就讨厌兰逸,兰逸总是在他面前有礼地笑容以对,待他转过身之后,却在背后冷冷地看着他,也因此他知道兰逸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更敏锐地嗅得出他们同样都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只差别在于他是真小人,兰逸是伪君子。
“皇兄,我会揪出那家伙的狐狸尾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闻言,兰非瞪向皇兄,活像听到什么惊人之语,难以置信。
兰昕威严十足地道:“你行事太极端了,凡事都只针对老五,很容易错过其它线索。我会暂时把这事交给其它臣子去查,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再来谈吧。”
他撇撇嘴,显然对此决定感到非常不满。
兰昕脾气好,仍和蔼笑道:“非儿,暂时离远皇宫吧,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都跟朕耗在一起。”
“皇上也看了小报,担心被别人误会我们有断袖之癖?”他嘲讽道。
兰昕淡笑,没正面回答,只语重心长道:“非儿,你不能只为了朕过日子,不能再这么无所求地过下去了,去寻找你真正想拥有的东西吧!”
“我真正想拥有的东西?”他是钰王爷,是皇上溺爱的九弟,想要什么唾手可得,他想不出自己还缺了什么。
兰昕难得看胞弟一脸茫然,不禁打趣道:“娶妻呢?你都二十五了。”
兰非嗤之以鼻,“要我娶妻不如赏我美人吧!”
女人对他只有暖床的用途,他不明白妻子跟用来暖床的女人有何不同。
“听说你府里的那些美人都送出去了?”
“因为她们都太无趣了。”美则美矣,但总是同一副德行,他看了就厌。
“太无趣吗?”兰昕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朕真期待哪时有个不让你觉得无趣的女子出现,她定会把你吃得死死的。”
“看你的折子吧,皇兄。”兰非懒得随兄长起舞,倒头躺在铺有柔软羊毛垫的长椅上休憩。
兰昕看了摇摇头,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钰王爷敢跟皇上没大没小了!
第1章(2)
当欧阳瀞一行人来到太平县时,天已经黑了。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投宿吧,明早再赶路。”欧阳瀞抬头望向福满客栈的招牌,转身对丫鬟和家仆道。
宝儿忐忑不安道:“小姐,咱们盘缠不够用,你投宿就好,我和阿贵、阿权他们睡马车……”
欧阳瀞立即否决,“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跟阿权、阿贵一起睡马车?情况没那么糟,我还有我娘给我的首饰能变卖。”
“小姐,那都是你的嫁妆啊!”宝儿哽咽道,两个男仆也难过地垂着头。
“如果这些首饰不能救我爹,留着又有何用?”欧阳瀞沉痛低诉。
九天前,爹被刑部的人以贪污罪名带走,隔日未经任何查证便被草率判刑,押至京城专门囚禁贪官污吏的地牢关着,十五天后就问斩。
爹为官清廉正直,向来亲民爱民,每月的俸禄都献给县民了,更不认识那些盗匪,哪可能污了赈银?爹一定是被陷害的!她只想得到这个原因。
但是谁会陷害爹?她完全没主意,只知道个性耿直、一身傲骨的爹,曾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被剥夺升官机会,至今只能当个小县令,他从不抱怨。
现下,安知县的县民们都在替爹祈福,身为女儿的她更不能坐以待毙,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向位高权重的旭王爷求救。
爹曾经救了旭王爷一命,旭王爷一定会顾念恩情而帮爹的!
她早已在出事的隔天请信差快马加鞭送信到旭王府,但等了五天都没消息,她只好变卖部份首饰换了点钱,请人打听旭王爷的去向。
三天前她终于得到消息,旭王爷人正在常乐县的县令府里。
常乐县离安知县有一段距离,中途会经过太平县,他们已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程,不得不在太平县过夜休息。
欧阳瀞看了看手上的翠绿玉环,期盼掌柜肯让她用这只玉环支付费用。
福满客栈里高朋满座,她让男仆待在外头顾马车,和宝儿两人先行进客栈。
“两位姑娘要用膳还是住宿?”掌柜身材臃肿,看到有美姑娘上门,为首的黄衫姑娘气质高雅大方,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是笑得阖不拢嘴。
“我们有四个人,想要两间房和晚膳……”欧阳瀞还没说完便听到掌柜拉高嗓门交代店小二。
“阿牛,马上去清两间上房……”
“不,给我们最便宜的房就好……”她拔下手腕上的玉环,递给掌柜,“我想这只玉环抵完食宿和寄放马车的费用后,应该还能找回些银子。”
听到这女人不但要用物品抵账,还要找银子,掌柜马上变脸道:“姑娘,你当我们这里是当铺啊?要典当首饰就去五里外的当铺……”
掌柜尚未说完,就像中邪似的张着嘴,瞪大眼睛,原本人声鼎沸的客栈也都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瀞不解地想。
“小姐,后面!”宝儿拉了拉她的袖子道。
她纳闷地转过身看,就见门口站了个穿着紫袍的公子,那鲜艳的紫太过抢眼,马上攫住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赞叹这衣袍的华美,待她仰高螓首,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时,不禁心头一跳,她现在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绝艳无双。
天啊,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容颜,太美、太俊俏、太秀丽、太邪魅了……她所知道的词汇,都无法形容眼前这男子的美貌。
“小七,去订房。”兰非踏入客栈,看到众人因他的容貌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已习以为常,他只在意能不能尽快用膳休息。
皇兄要他好好休假,那他就带着随从和侍卫在整个皇朝的领地玩上一遍,反正他是恶名昭彰的钰王爷,帮皇兄挥霍银子一点也不为过。
“是,王……”小七被他一瞪,脸色一变,连忙改口,“是,少爷!”
然后他走到柜台,把欧阳瀞主仆挤到一旁去,拉高嗓门吩咐道:“掌柜,我们少爷要一间上房,也就是你们这里最舒适的厢房,还有热水要不冷不烫,刚刚好的热,再来是晚膳,把你们客栈最贵、最好吃的菜都端来,少爷要在房里用膳,全都都记清楚了没?”说完,小七赏了个金元宝。
“是、是,马上来!”掌柜看到金元宝整个人都清醒了,他贪婪地收下金元宝后,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吩咐店小二照办。
“小、小姐,那位公子是不是钰王爷啊,跟小报里画的一模一样,不,是更美上几分……”宝儿傻笑说,显然还没回过神。
“胡说什么,堂堂钰王爷怎么可能投宿客栈。”欧阳瀞并不相信,但刚才心脏剧烈怦跳留下的残余声响,仍在她耳边回荡着,教她有点脸红耳热。
“也对,我们还是想想明天能否见到旭王爷比较实际……”
宝儿一提到旭王爷,欧阳瀞立即为自己贪恋男色忘了大事而感到羞耻。
“是啊,真希望能顺利见到旭王爷。”她应和道。
兰非原本想跟着小七上楼的,谁知却听到旭王爷的名号,他不禁顿住脚步,正眼看向待在柜台前说话的两位姑娘。一个姑娘穿着黄衫,相貌清丽,气质脱俗,另一个年纪轻的,应该是她的丫鬟。
她们找旭王爷是为了什么?
欧阳瀞没发现兰非正在打量着她,又趋前跟掌柜打商量,“掌柜,你说的当铺太远了,现在天都暗了,我的家仆也累了,希望掌柜能善心大发,通融我们一下……”
掌柜见她拚命纠缠,只好一脸勉为其难的执起玉环观看,哼道:“这玉环看起来又不怎么值钱,给你们两间下房我都嫌不够。”
她不死心,“掌柜,请你看仔细些,这玉环的色泽美又剔透,至少值五两银子……”
“五两?坑人啊!我顶多让你们住一晚,换点热食吃,再多就没有了。”掌柜见她身边只有个小丫鬟,没人撑腰,就要坑她们。
“掌柜,你再看清楚一点,这玉环绝对值钱……”欧阳瀞明知掌柜在欺她人单势薄,却仍是不愠不火且坚定地想说服对方,秀美的脸庞没流露出一丝不耐。
“不答应你就拿回去!”掌柜强硬地把玉环丢在桌上,料定她一定会妥协。
欧阳瀞虽不甘心,但这附近只有这家客栈,她也只能让步。当她正欲开口时,桌上的玉环却被那位紫袍公子高高取起,眯眼审视着。
他想做什么?
“我常买玉,依我看来,这玉环质地细腻、色泽温润,没有十两银子是买不起的。”
欧阳瀞听到他似真似假的一番话,怔了怔。这位公子是在帮她吗?不,这玉环明明只有五两银子的价值,他怎么会说十两?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我说掌柜,你该不会是想以让她们吃住一晚就打发她们,隔天再带着这玉环到当铺换更多的银子吧!”兰非的语气很温和,但脸上带着令人摸不透的冷笑,极有威严。
“不、不是……”掌柜被他的气势吓得打颤。
大堂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似乎在为欧阳瀞打抱不平。
掌柜真怕事情闹大,妥协道:“姑娘,我就收下你的玉环,你要的两间下房、晚膳,以及看顾马车的费用,一共是一两银子,再找你九两。”
“小姐,太好了!”宝儿开开心心地接过银两。
欧阳瀞的表情却不开心,她蹙着秀眉瞪着兰非,突然使力将他拉离柜台,并不觉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拉着男人的袍子有多不合宜。
兰非俊眸微敛地看着那双搁在袖上的皓腕,唇边扬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
莫非这姑娘是想“答谢”他?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帮她,只是难得见到像她这种被刁难了还沉得住气、有耐心的姑娘,所以心血来潮,想玩玩骗人的把戏罢了。
将他拉到角落后,她才发现自己捉着他不放的举动太不得体,双颊微酡地松开他,随即正色道:“公子,你骗了掌柜对吗?你若是买玉的专家,就该知道我的玉环不值十两。”
兰非大感意外的挑眉,“我还以为会听到姑娘的一声答谢,看来我遇到了个极为正直的姑娘。”
他真的骗了掌柜!欧阳瀞不认同他的行为,“骗人是不好的事,我要把多给的银两退给掌柜。”说完,她转过身。
她说真的?
兰非错愕了下,随即拉住了她的手,一双黑眸在注视她时忽黯忽明,“姑娘,你想让掌柜当我们俩是骗子吗?”
欧阳瀞震惊得瞪大眼眸,她刚刚完全没考虑到这一点。
“对,乖一点,把你的高品德给省下来吧。”看她一脸意外、无措的模样,他嘲弄地诱哄着她。
但她仍心有不安。“不,只要向掌柜好好解释的话……”
他眸光一沉,厌恶她的天真善良,“信不信你一把钱还回去,那个嗜钱如命的掌柜就饶不了你,而且,你以为只有你会有事吗?”
欧阳瀞心中一骇,他这是在威胁她还嚣张的认定没人敢动他一根寒毛!
她微愠地想挣开他的手,但他的力气好大,手上的热度都烫得她冒手汗了。
“考虑清楚了没?姑娘。”兰非抬眸问道,上扬的唇带有张狂笑意。
她咬了咬唇,认定这个有着好看皮相的男人,是个卑鄙又没有廉耻心的狂妄之徒!但偏偏他说的对极了,她明天还得赶路,是不该自找麻烦。
她使劲地抽回手,退离了他一步,以客气但不带一丝真诚的语气道:“谢公子帮忙。”
说完,她便径自离开,找来丫鬟宝儿,要宝儿把阿贵、阿权叫进来休息,同时也取出手绢擦手汗,擦了一下,突然想到她的手方才被那无耻之徒握紧着,于是擦得更使劲。
兰非目睹了一切。她顺从的道谢只是在应付他,他已感到不痛快,现在看到她拿出手绢使力擦手,像是想擦去他的味道,他更有种被嫌恶的不悦。
可恶,她当他是脏东西吗?
他的眸光深沉复杂,久久瞅住她不动。
“王爷该不会看上那位姑娘了吧?”小七喃喃自语。
他看主子没跟来于是回头找,不料正巧看到主子亲密地拉了人家姑娘的小手,又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直盯着姑娘看,心里颇感不安。
虽说在旅途中帮主子找女人取乐,是他这个第一侍卫兼贴身随从的工作,可是强掳民女是件缺德事,他还是赶紧问问掌柜哪里有勾栏院,帮王爷找个美妓凑合凑合好了……
半夜,欧阳瀞心里挂念着父亲,始终无法入睡。
在一阵翻来覆去后,她突然想小解,但房里没有夜壶可用,床下的宝儿又呼呼大睡,她只好一个人去茅厕,没想到在小解完后,她竟忘了回房的路。
“该往左或右呢?”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前方走来了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大汉一看到她,见猎心喜地露出了一排黄牙,还伸手想摸她的脸,她厌恶地大力拍开对方的手,直往后退。
“姑娘好泼辣啊,我好喜欢,你叫做……牡丹吧?”他笑得淫秽。
“我不是牡丹,你认错人了。”欧阳瀞心中惊慌,但临危不乱,努力思考着怎么甩掉这名大汉。
“那你是水灵儿了……”大汉又朝她大步跨去,想把她捞进怀里啵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