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是严忍什么事都同他争,不论是武艺、技艺,只要他想得第一的,严忍就会出现打败他,三番四从的落败后,使他对严忍无法拥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所幸后来他进到京卫指挥使司,严忍进了神机营,一切又不同了。他在京卫指挥使司里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上头除了指挥使外,没有人的权力高过于他,再也不用担心一板一眼的严忍会夺去他的风采。
因不喜欢严忍,心下瞧不起严忍的出身,因此对站在严忍身旁的华暮雪,他也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严忍明了江远志的心思,他也没和江远志深交的意思,仅仅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江远志说的话。
“既然这人对你无危险性,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江远志懒得在这里和他耗时间,告辞之后便匆匆离去。
严忍目送江远志离去后,便伸手将壮汉点穴,让他动弹不得,再转身面对满腹疑问的华暮雪。
“你……是谁?”华暮雪仰头,仔细看他的脸庞,试图搜寻有无熟悉之处。
“我是小狗子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严忍望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微笑。
“小狗子哥哥?你真的是小狗子哥哥?!”华暮雪的惊诧说明了她始终没有忘记他,又惊又喜的情绪迅速涌上,让她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严忍肯定地朝她颔首,因她的末遗忘,使他的笑容益加温暖。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但吹在发现各自身分的两人身上却一点部不觉得冷,一道暖流轻巧地流过两人心头,过去种种浮现于脑海中,重逢的惊喜映入两人眼中……
两人认出对方后,华暮雪不急着回家,想和严忍叙旧,她有太多话想对他说,也有太多事想问他,严忍亦然。转瞬间,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不再感到陌生。
为了能好好谈话,了解彼此分开后这些年的经历与变化,于是两人又回到了严忍的宅邸。
至于袭击他们的壮汉,在被严忍打得落花流水,问出是受心有不甘的王虎威指使后,严忍便放壮汉离去。此刻他只想和华暮雪好好聊聊,不想浪费时间在两个鼠辈身上。
“小狗子哥哥,你怎么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华暮雪一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劈头便问。
她印象中的小狗子哥哥长得非常瘦小,而且常常病恹恹地躺在地上,当时更为年幼的她,甚至认为自己比小狗子哥哥还要高大强壮,为了不使小狗子哥哥饿肚子,家中穷困的她总是硬想办法带着可怜的少许食物到破山神庙里给小狗子哥哥吃。
可是现今的他早就不似昔日的瘦弱,长得非常高大,甭说病恹恹了,身强体壮的他应当是很少生病了,而且他的双眸炯炯有神,充满自信,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莫怪她会没认出他就是她的小狗子哥哥。
不过,她喜欢他的改变。只要是能使他变得更好的转变,她全都展开双臂欢迎。
“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他笑问,定定地凝望着她,莫怪他一见到她就会觉得熟悉,莫怪他老是将她的身影与南瓜的身影重迭,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当然有!难道你不曾仔细看过自个儿吗?你变得好结实呢!而且……”说不出口的是,她的小狗子哥哥不再过着餐风露宿、任人打骂欺凌的生活了,他能过得这么好,她真的很替他开心。
明明天天打扫,对他的屋舍熟悉得很了,此时她的双眸却怀带着不一样的情感,再巡视了一遍,觉得每一样家具、器皿都变得好亲切。
“而且我不再像成天在泥地里打滚过一样脏、不再以破山神庙为家、不再……现在的我,已有了自己的家。”过去的苦涩浮上心头,无法说出口的话,两人皆心知肚明。他不用再为了填饱肚皮,当个在街上向路人乞讨的小乞丐,不用再因为病痛而躺在破庙里苟延残喘。
“是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真好。”她轻道,仍觉得两人的相遇就像是场美梦,两人不仅脱离贫困的生活,且都过得十分快乐。
黑亮有神的目光与清澈宛如宝石的眼眸交会,喜悦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常以为儿时无人照顾、到处流浪的事是上辈子的事了,实则不然,他只要在街上见到与他有类似遭遇的人,就又会回忆起,想尽一己之力,给予对方最大的帮助。
“小狗子哥哥,当年你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可知当我带着我爹到破山神庙去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时,有多担心?我很怕当时生了重病的你被狼给叼走了。”她急着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如何由她的小狗子哥哥变成今日的严忍?
“我记得当时连续续病了好几天,病得很严重,由原先的起不了身,到最后陷入昏迷,那时我心想,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正当我意识不清时,碰巧我义父因大雨而躲进山神庙避雨,发现了我,于是将我带走医治,也因此来不及跟你道别,以至于让你扑了个空。”
当他还是个婴儿时就被遗弃在破庙里了,起初是由一名老乞丐照顾他,后来在他稍微懂事后,老乞丐死了,无所依靠的他就到处流浪,希冀广阔的天下能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爬过一山又一山,走过一个接一个的村落,却发现不管走到哪里,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小乞丐。他总是承受他人的白眼,总是忍受饥寒交迫、病痛入体的滋味,直到遇到了她,他才发现原来贫苦无依也会有好事发生。她对他的好,他一直记在心头。
“幸好你义父出现,带你去医治了,如果是由我爹娘来照顾你,一定没办法像你义父照顾得那么好。”华暮雪不再怪他未说一句就离开,毕竟依她家当时的贫穷情况,恐怕得把一家子都卖了,才有办法请大夫来看他的病,并好好地照料他。
“一年后,待我病好恢复体力,义父便收我为义子,同时为我取了新的名字——严忍。他给了我一个家,并亲自训练我,锻练我的体魄,让我不再瘦弱,动不动就生病。只是,他老人家现下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然我真想介绍你们认识。”严忍低沉道出当年的事,至于训练的辛苦,就不提了。
“不能见到他真的令人感到遗憾,但我想他一定是很好的人。”华暮雪听见他病了足足一年,整颗心都纠结在一块儿了。现下在她眼前的仿佛不是高壮的严忍,而是当年那个瘦小、无父无母、只能在破庙栖身的小狗子哥哥。
“你呢?是怎么由南瓜变成华暮雪的?”他不再说着令人感伤的事,改以轻松的口吻询问她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华暮雪开始跟他叙述父亲救了李万里的事,及如何得到上天眷顾发迹的过程,而后李万里便建议她父亲为她们四姊妹重新命名,让她们的名字分别改成比较文雅有气质的潇湘、夜雨、晴岚与暮雪。
“看来以后我不能叫你南瓜了。”他低叹一笑。他比较习惯叫她南瓜,而非暮雪,总觉得那像是在叫另外一个人似的。
“我也不能再叫你小狗子哥哥了。”华暮雪心里亦感到一丝惆怅,她比较喜欢会陪她玩、对她温柔微笑的小狗子哥哥,总觉得他当严忍当得太严肃了。
两人相视一笑,发现纵然过去的生活苦多于乐,他们仍然怀念不已。
温暖的微笑透露出淡淡的惆怅,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同时开口——
“我觉得你再叫我南瓜,也没啥不好。”叫南瓜虽然多了土气,但挺可爱的。
“你可以叫我小狗子哥哥,我并不介意。”在严忍的认知里,小狗子的身边就是会有南瓜。
听见彼此想法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中带着更多的欣喜,两人不再因时光的阻隔而感到别扭生疏。
“哎!能再见到你真的好好,我一直很担心这辈子再也无法得知你的消息,现下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了。”华暮雪轻松微笑。
“这辈子能这般挂念我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再无其它人了。”不管他是否音讯渺茫,她始终记挂着他,令他非常感动。从以前她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不断地帮助他,倘若没有她不时提供的帮助,恐怕他早就死了。
“还有你义父啊!他不也对你很好?还有以前照顾襁褓中的你的老乞丐啊,他也对你好。”她提醒他,关心他的人可不仅止她一人而已。
“没错,还有他们真心待我。”南瓜、义父及照顾他的老乞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你是很好的人,只要认识你的人,绝对都会挂念你的,所以我不许你再莫名其妙地消失,让我找不着,知道吗?”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让华暮雪板起脸来警告他。如果他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可不晓得要上哪儿找到他了。
“我知道。”严忍低笑,没提醒她,他在神机营当参将,除非是被另派职位,否则他不会轻易离京的。
“嘻!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说要使用你的绝招一起打倒坏人,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真的连手打倒那个坏蛋,真是太有趣了!”华暮雪想到壮汉被打得唏哩哗啦便雀跃不已。
“我也没想到你会牢记我教你的“隔岸观虎斗”与“猴子踢桃”,若不是你使出这两招,我也不会认出你来。”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恐怕老天爷早就安排好要让他们相遇了,否则她怎么会在街上将他误认为王虎威,而使两人有了联系呢?
“我使得很好吧!”
“使得很不错,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他认为该是她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既然她是南瓜,他不能让她再自以为武功高强,随意施展,妄想教训恶徒,他担心她终会吃大亏。
“什么话?”华暮雪的双眸熠熠闪耀,充满期待,心沸腾着,猜想他要说的是她的功夫很不错,将来的成就非同小可之类的。
“你的武功……”
来了!他果然要称赞她了!
华暮雪屏气凝神,迫不及待地想听听足以使她心情飞扬的下文。
“很糟!”严忍满脸遗憾地说出事实。
“小狗子哥哥?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华暮雪仿佛被兜头泼下一桶冷水,整颗心都凉了。
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向待她好的小狗子哥哥怎么可能会说出伤她心的话呢?肯定是她耳背!
“你的功夫糟透了,如果遇到有人欺负你或者是要对你不利,你就使出我教你的那一招“千里迷踪”,知道吗?”严忍戳破她的美梦。
“什么?!小狗子哥哥,你竟然要我使出“千……千里迷踪”?!”华暮雪一副快昏倒的模样,“千里迷踪”四个字说出来很威风,但实际上就是要她拔腿快跑啊!怎么会这样?她对自己的身武学可是有十足的信心,但小狗子哥哥却不以为然,究竟谁才是错得离谱的那一个?
“没错,等你使出“千里迷踪”逃脱后,再来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小狗子哥哥,你觉不觉得你太低估我的武功了?我不只跟你学,我二姊夫也教了我许多,他会飞檐走壁,很厉害的!你晓得的,名师出高徒嘛,当然你也很厉害。既然教导我的师父都这么厉害的话,没道理我会是个阿斗,不是吗?”怕他误会,她还称赞了他,就是想要让他知道,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她的武功绝对不是耍好玩的。
“是你太过高估自己了,其实你只有招式好看而已,一点内力都没有,如何与人抗衡?”严忍要她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及早面对现实会比较好。
“……真的吗?”华暮雪觉得好沮丧,可怜兮兮地垂下双肩。说到内力,她的确是没有,也不晓得要怎么修习内力。
“对。”严忍同情地点头。见到她那么难过,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怕会唐突了佳人,毕竟他们不是小孩了,是以迟迟没有行动。
“我真的不想当阿斗……”莫名变成扶不起的阿斗,好可耻啊!
“你是可爱的小南瓜,怎么会是阿斗呢?”严忍不忍见她意志消沉,柔声逗她。
“真的?”她瞅着他问,他说的好听话,让她心情好过多了。
“当然是真的。”他对她眨眨眼,一瞬间又跳回小时候那个常哄她开心的小狗子哥哥,不再严肃、不易亲近。
“那你不可以告诉小扬,说我武功不济喔!要知道,在他心里,我可是厉害的暮雪姊姊呢!”
她希望能不破坏她在小扬心中的形象。
“好。”他点头同意,但认为小扬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不想伤她的心才没道出,所以他也没啥好说的。
“呵,我就知道小狗子哥哥对我最好了!”华暮雪欢呼一声,做出小时候开心时会做的动作——热情且用力地投入他怀中!
华暮雪突然扑过来,严忍想都没多想便伸出双臂紧抱着她,以免她过于兴奋而跌倒。
两人成年后再拥抱在一块儿,心中感受已截然不同,隐约感受到一股暖流自四肢百骸流窜过,直达心头,烙下痕迹。
两人相互凝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最真实的自己,两颗心扑通、扑通地飞快跳跃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活了过来,深刻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与存在……
第五章
祥和平静的华府因华暮雪的不见踪影而闹得鸡飞狗跳,所有人里里外外、天翻地覆地寻找,就是寻找不到任何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瞬间,华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
“你们确定到处都找不到四小姐的踪影?”丢了女儿的华长耕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首座。
“大清早的,暮雪会上哪儿去呢?”赵美玉难过地直掉泪。时间这么早,暮雪也不可能到已出嫁的姊姊家去玩啊!
“呜……老爷、夫人,全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看紧小姐,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小眉哭肿了双眼,不住地认错。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求亲不成,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抢亲?”华长耕被脑海中的可怕想法给骇住了,惊声尖叫。
“难道把女儿生得这般耀眼、如花似玉也有错吗?”赵美玉感叹地哭泣着。先前二女儿夜雨也曾被恶人带走,现下竟连暮雪也有相同的遭遇。上回夜雨有女婿恭云起拚死相救,可是暮雪没有哪!
她可怜又宝贝的暮雪啊!
“大家都冷静下来,现下最要紧的是将人找出来,自我责怪并无济于事。”总管李万里冷静沉着,要小眉别哭了。暮雪跑得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但一大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头一回,是以所有人才会将事情往坏的方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