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前。”
“两个星期前!这两个伤口几天前就应该结疤了。你是怎么处理伤口的?你干吗不去看医生?”
“看医生?回美国后,我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个星期之久。我向你保证,我看过好多医生的。”
住院治疗了一个星期,伤口还是这么槽糕,可想而知,伤得多厉害,想到这,莎拉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自己另找医生。”
她用纱布包住他的那两个伤口,然后说道:“早上我有机会再来检查这两个伤口之前,别穿衬衣。”
摩根坐起来望着她,直视她的眼睛:“谢谢。你是个好人,莎拉?柯林斯。”。
莎拉嗤了一声鼻子,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的轻蔑。她怒气冲冲,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毛巾和水桶。
“我可不好,我是个傻瓜,”她厌恶地说。
“干吗这样说话?”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之后,你突然钻出来要把孩子带走,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女人,都会憎恨你的。”
“而你,不恨我吧?”
她站在他的面前,心里发紧,不知所措:“我真想恨你,但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也许,你走了后,我就做得到了。我爱你的孩子,摩根。我是把他们当作亲生孩子来爱的。在我的心里,他们是我的。我无法生育我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们弥补了我生理上的缺陷,我原先不知道有这样的缺陷存在。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你同情我。同情是我最不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理解我的感受。你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爱你,需要你。他们等了你好久,等你回家。”
莎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眨眼将眼中泪水挤掉:“如果你给孩子们建立一个家,跟他们呆在一起,而不是满世界漂泊,我想,这才是给孩子们的最好东西。我真高兴,为了孩子,你来了。我会想念他们,想得发疯的。你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理应跟你在一起。”
她转身离开他,簌簌泪下,满脸是泪。
摩根凝视着无人的门口,倾听她轻盈的脚步声走过房子,皱眉沉思。他心里毫无怀疑,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个女人真有风度。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当然是灰色的。
莎拉躺在床上,望着户外路灯映照在天花板上的亮光,好几个小时这样睁眼望着。
算了,她对自个说。就算是我被他迷住了。那又怎么样?最后一个迷住她的男人是加利。那是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地方。这次却不是如此。摩根?福思特在这儿仅呆几天,只呆到重新获得对孩子的监护权为止,然后他就要离开,一去不复返,孩子们也是如此。
算了,伤心就伤心吧。这不是第一件伤她心的事,也不会是最后一件。
他有着世界上最动人的肌肤,这与她有什么关系?还有他那世界上最雄健迷人的胸部!以前,她从未见过,成年男子的胸口是没有胸毛的。他的胸口真光滑,晒成健康的茶色,肌肉构成山丘和山谷,逗引女人的手去触摸探求。
但不是她的手。不,决不是她的手。
尽管几乎彻夜未眠,不用闹钟,莎拉还是在太阳初升的通常时刻醒了。醒来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睡在她家客房的那个男人。今天早上他的背伤变得怎么样了?
她煮好咖啡,然后去放鸡,让鸡自由活动。她得等到孩子们下楼来之后,才去检查摩根的伤口,到那时他肯定睡醒了。在孩子们的一片闹哄哄声中,他不可能不被吵醒的。
孩子们一走出屋子干早晨的活儿(活儿很少),莎拉就敲响了摩根的房门。房门马上开了,她见他照她昨晚说的话做了--没穿衬衣光着上身,她心里一阵发紧不自在。
她不知眼睛望哪儿好。他那宽阔光裸的胸膛,使得她的呼吸莫名其妙地急促起来。他那深邃的深棕色眼睛,使人不再感到安全。
“早上好,”他嘟哝说。
她一走进他的房间,他立即把房门关起来。她想要把房门打开,他制止说:“我不想让孩子们看见我的背伤。”
莎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尴尬不自在的感觉。“转过身去,让我看看那些纱布。”
他转过身去。她撕去胶布,揭掉纱布,见伤口好多了,很是高兴。“不用再敷纱布了,让伤口接触空气好得快些,”她说,将搭在肩头的T恤衫递给他。“你穿上它,就不会弄脏你的衬衣了。我想,它够宽松的,好让空气流通。”
摩根举起肥大的T恤衫,做了一个鬼脸。T恤衫肥大得足可将他从头到脚套进去。“你丈夫的?”
莎拉笑起来:“天哪,不是的!加利的个头还没有你的个头大。那曾经是我父亲的。”
“曾经是?”
“十二年前他就去世了。”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收藏着他的T恤衫?”
莎拉只是耸耸肩头,不愿告诉他原因。她的这个动作,让人感到她在极力回避这个问题。
五分钟后,他们大家坐在桌旁吃早饭,安吉突然用手指着父亲质问,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他为什么穿着你的睡衣呀,莎拉?”
莎拉的面额臊得飞烫,一片鲜红。
摩根差点被口中的咖啡呛住。
第三章
从早餐那时起,莎拉整天闷闷不乐,情绪低沉。一吃完早餐,她就跑出屋子来到菜园。她气得不行,不知是要把刚才拔起来的杂草塞进安吉张开的口中,还是掷到摩根?福思特的脸上,或是塞进杂草根扯离地面造成的泥坑里。
每次她抬头张望,总是见摩根站在附近注视着她,显出沉思的眼神。他微微抿笑着朝下瞧瞧身上的T恤衫,然后又看看她,再后用手掌后部擦擦T恤衫的胸部,笑得嘴儿咧开了。他那种笑模样逗得她心里真乐。
早上的时间,这样的动作他做了好几次,每一次他这样做,总要逗得她直想笑。后来,他走进菜园来到她身边,她则假装全神贯注在一行洋葱上面﹒恰好这时,杰夫和罗布飞跑来到菜园篱笆旁,使她避免了应付摩根。
“我们可以邀请本和肯尼两人过来,与爸爸见见面吗?”罗布问道。他和杰夫一会瞧瞧莎拉,一会看着摩根,不知该问哪个人才好﹒
莎拉一点也没有犹豫。他们是摩根的孩子,但这是她的家。她不想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以为她会顺从他,由他来决定谁该来家谁不该来,于是决然回答说:“当然可以,邀请他们来吧。”
“太好啦!”杰夫欢呼说。两个孩子一步三跳地奔回屋子,弄得门帘发出的响声。
“本和肯尼是谁?”摩根问道,将目光从屋子转到莎拉身上。
“他们居住在我们的后边,在山坡那边。他们是罗布和杰夫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的父亲,巴里,是个农场主;而丽塔,他们的母亲,自从读中学起就是我的至交。”
摩根嘿嘿笑着,抬起额头,一只手摩挲着脑部:“你的至友知道,你把自己的睡衣借给你几乎不认识的男人穿吗?很少有女人愿意给一个陌生男人脱衬衫的。”
“哦?”她说,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她们不愿意吗?真好笑。我总是这么干的。”
“如果我是你的话,爸爸,我就要留神些,”韦斯突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使莎拉吃了一惊﹒“下一次你需要借她的睡衣穿,她可能会把她那件小小的粉红丝带睡衣借给你。穿上它,你会显得更滑稽。”
摩根嘲讽的眼神不见了:“粉红丝带睡衣,嗯?”
对他那样的说话语气和眼色,莎拉极为生气。在他昨晚对韦斯作出那样的看法之后,她十分明白,此刻他心中的想法。他认为,她常常穿着紧身睡衣,在极易上钩的十多岁儿子面前走来走去,卖弄风骚。她张开嘴巴瞪视以使他恢复常态,跟着又紧紧闭上嘴巴,露出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神情。她凄测地想,他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好了,随他去,没有任何必要跟他作解释,反正他也不会在这儿呆多久的,他一走,忧悒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来呀,爸爸,”韦斯说,对眼下发生的事懵然不知。“我领你去四处看看这个地方。”
莎拉怒望着他俩离去,一言不发。够了,这样用手拔杂草。她想要拿点什么东西来出出气,于是愤激地抄起鹤嘴锄,将恼恨一股儿全发到杂草头上,这些杂草竟然胆敢肆意强占菜畦间的走道。
罗布和杰夫啷一声从屋子后门冲了出来,跑过莎拉身边,没顾得上看她一眼。他俩成之字形往屋后的山坡上跑去,显然是去见本和肯尼。
莎拉喘了几分钟粗气后,弯腰撑着锄把,俯视菜畦间的走道,心想,她会更经常来菜园发泄心中的愤怒--这次锄掉畦间走道杂草的时间,还不到平常的一半。
“爸爸,你想从哪儿看起?”一离开菜园,韦斯便问道。
“我们就从那件粉红色的丝带睡衣开始吧。”
听见摩根语气严厉,韦斯急忙转过头来,额头低垂,神情戚戚:“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莎拉?柯林斯经常穿着袒胸露背的粉红色丝带睡衣,在十多岁的小伙子面前扭腰挺胸地走来走去吗?”
韦斯吃惊地瞪大双眼,说:“没有,当然没有。那件睡衣不是袒胸露背的。”摩根盯瞧着韦斯,韦斯蹙了蹙眉接着说:“我们刚搬来这儿住时,加利就给她买了这件粉红色的丝带睡衣。他叫她试穿这件睡衣让他瞧瞧,她穿了。这件睡衣她就试穿了一次,就是一次。”
儿子眼中闪着怒火,摩根心里明白,他刺痛了儿子的神经:“那肯定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你至今一点一滴记得一清二楚,当时的情景肯定给你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真的,印象很深,”韦斯承认说,语气不无自我辩护。“莎拉穿上像妈妈经常穿的那种衣服,我仅见过一次。她曾经说过,这件睡衣使人皮肤发痒,浑身难受。干吗你对这件事如此小题大做?”
摩根不理睬这个问题。“你很喜欢她,不是嘛,”他不是在问,仿佛是在道出实情。
“我当然喜欢,”韦斯说,轻松坦然。“一旦你了解了她,你也会喜欢的。她是我见过的最最使人喜欢的人,爸爸。”
摩根停下来,把鞋子上的鸡屎楷掉,然后说:“怎么会这样呢?”
韦斯耸了一下肩膀,带父亲走离房舍,边走边说:“我也不清楚。我想,这也许是因为她平等地待我,真心实意地平等对待我们五个孩子。她从不像大多数大人那样,居高临下地对我们说话。在我们需要母爱时,她给了我们母爱。我们惹她生气时,她总是毫无隐瞒地告诉我们,她生气了。其它时间,她是我们的朋友。她是我交上的最好的朋友。”
摩根皱眉沉思。要韦斯承认他过份喜欢莎拉了,这是不容易的。从表面的种种迹象来看,韦斯并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摩根决定,目前最好还是不要逼得太急了。他丢开了这个话题。
韦斯领着他到处转。莎拉的农场属地并不平坦,不太适合种植庄稼,但饲养牛和马却是很合适的。他见到一个栖息看鹅和鸭子的水塘,还看见了几个鱼塘,一个养鲈鱼,一个养刺盖太阳鱼,一个养鱼。
“你们在这些鱼塘里游过泳吗?”摩根问道。
韦斯咧嘴笑了:“决不。我们可不太喜欢鱼塘里的蛇和咬人的鳖。”
农场的南边有一片柿子树林。韦斯说,每年秋天,有好几只鹿儿在柿子树林里东游西逛。北边,有一片大约二十亩的天然树林,一条小溪从树林的一端流过﹒农场属地的其余地方是起起伏伏的山坡地,被雨水冲刷分隔成东一块西一块﹒农场属地的后部一直伸延到东边山坡,离鱼场远远的那边。
在回屋子的路上,韦斯停下来给摩根介绍那几匹马。“这匹是花斑,”他说,用手拍了拍阿帕卢萨马的脖子。
摩根撇撇嘴唇:“花斑?”
“哎,那不是马的真名,但安吉总是这么叫它。它是莎拉和安吉的马。那匹发黄棕色的马,是双胞康妮和罗布的,他们把它叫做弗朗茨。而那匹布莱克属于杰夫和我的。”
“属于?”摩根说,语气疑惑。
“对,差不多是这回事。我们压根儿弄不明白,莎拉是怎样,避开我们的眼睛,不显山不露水便把这些马儿弄到农场来,藏进了牲口棚里。来这儿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早上,我们起床后见圣诞树下放着几个礼物袋,一个给我和杰夫,一个给双胞胎,一个注明给安吉和莎拉。每个礼物袋里装的都是马勒。我们几个孩子茫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直到莎拉领我们走出屋子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哇!我们真是惊喜得发了狂!”
“你是说,莎拉特意买了这几匹送给你们这些孩子?”
“对。还有那两匹狗,还有那头奶牛,”他补充说,高兴得嘴角歪向了一边。
摩根也微笑了一下:“她认为你们需要奶牛?”
“她想要保证我们天天有许多牛奶喝。这真是太好了。埃德娜每天都要产差不多两加仑的牛奶,全给我们喝光。”
朝屋子往回走的路上,摩根默默无语。这就是说,为了他的孩子们,莎拉买了马,狗和奶牛。即使他们辛劳地自产部份食物,再加上她每月从州政府那儿领到一点点微薄补贴,也是远远不能维持五个孩子过得如此美好的。
他的思绪突然被最小的女儿打断了。安吉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过鸡舍,对地上湿粘的鸡屎一点也不在意。“走!走!”她叫喊着,一路驱赶一只手掌大的鳖。
她抬起头,见是韦斯和摩根。她那深棕色的大眼睛瞥了摩根一眼,便急忙转到哥哥的脸上,眼睁睁望着:“我找到它了,韦西!这就是那只。我想给它取名‘飞人’。你认为它会取胜吗?”
安吉扬起脸,咬了咬下唇,目光环顾四周,跟着开口笑了。“那儿!”她用手指了指目前未用的鸡场,鸡场在鸡舍的南边--这是个冬天的放鸡场,早些时候韦斯说过鸡场的事。安吉双手抓住鳖,将鳖送进鸡舍里。
摩根想到,乔伊斯是决不会允许她的女儿或是儿子干这样的事的。他想像,要是出现这样的事,乔伊斯会恶心得脸都会变形的。想到这,他几乎乐得笑出声来。